寒谷沟就像一道刻在雪原西北的丑陋疤痕,这里是西风与北风的交汇处,长久以来,两股势均力敌的寒风在此拉锯,将雪地侵蚀出一条延绵百里的沟壑。 傍晚,寒谷沟西南侧的雪林中,有一团篝火在熊熊燃烧。 李宝萍走到烈火跟前,单手提起女鬼的尸骨,动作犹豫了一下,转头问女鬼:“真不记得你的死因了?”
在冰天雪地里化作阴魂不散的鬼物,对方死前肯定留有的怨念。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白发女鬼沉思了好一会儿,摇头叹气道:“记不得了,我连自己名字都忘了。”
像她这种名字都忘掉的孤魂野鬼,本该永远在雪原里徘徊不散,化作阴风怒号,至于后来为何成了虎妖的伥鬼,她也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李宝萍将尸骨举在篝火上方,最后提醒了一句:“听说鬼在阴魂消散之前,能看到一些过往的画面,或许你也能想起什么。”
说完,李宝萍兑现了她的承诺,放手将尸骨扔进火堆里,不多时,跃动的火舌就把尸骨完全吞没。 炙热的烈火里,尸骨缓缓燃烧,一股黑烟不断从中窜起,缓缓飘向天幕,最终消融在阴暗的夜色里。 与此同时,女鬼背后雪白的长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白亮的身形也逐渐虚化,如同烈日底下一点点融化的冰块。 “啊!”
女鬼突然双手抱着脑袋,凄厉的尖叫起来,她的面容如同融化的蜡烛,变得扭曲而狰狞,似乎正在承受极大的恐惧和痛苦。 看到这一幕,李宝萍莫名紧张起来,脸色发白道:“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女鬼的神志混沌不清,嘴中发出奇怪的呜咽声,像是在凄惨的哭泣,又像是在语无伦次的表达什么。 李宝萍看着徐徐燃烧的尸骨,眼神中浮现出一抹同情之色,因为女鬼在彻底解脱之前,还得再痛苦一阵子。 想到这里,她摇头叹息道:“要是有人能念经帮她超度,或许她能走得好受些。”
可惜这里是荒无人烟的雪原,想要找一个会念经的和尚,难度比找灵兽还要高得多。 然而,这种看似极难发生的事情,现在却奇迹般的发生了。 寂寥冷清的雪林里,突然响起一道空灵悠扬的诵经声,不绝于耳,余音绕树,如同雪地的篝火温暖人心,让人不由得生起清静心。 李宝萍瞠目结舌,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她循着经声缓缓回头,然后看到了树下闭目打坐的小师弟。 最让她匪夷所思的是,那道空灵飘渺的诵经声,竟然是从小师弟嘴里发出的,她不过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小师弟真的在念经超度女鬼,而且还念得有模有样。 她一脸愕然道:“师弟,你怎么会念经?”
小师弟是剑修,又不是佛门僧人,不过小师弟平时深居简出,一副无欲无求的作风,倒是挺像个守持戒律的僧人,唯一不同的是,小师弟多了一头长发而已。 陈长安保持盘腿而坐的姿态,面相清静,如同一尊白衣圣佛,双眼微睁道:“师娘教我念过一段《往生经》。”
李宝萍听完目瞪口呆,心里五味杂陈,师娘她老人家念经是为了安心宁神,小师弟年纪轻轻的学什么不好,怎么就跟师娘念起经来了,真是一个敢教,另一个敢学。 在陈长安说话的时候,经声随之停息,女鬼痛苦的哀嚎再次响彻林间,如泣如诉,凄厉异常,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李宝萍赶紧说道:“师弟,别停,接着念。”
陈长安点点头,合上双目,心神再次沉浸在《往生经》当中,嘴巴轻轻张合,传出一阵悠扬的佛音。 有那么一瞬间,李宝萍在冰天雪地里,看到小师弟全身镀满金光,如同一尊神佛降世,同时有天花乱坠,地涌金莲的异像产生。 她差点就要跪地礼佛了,还好幻像及时消失,不然就要闹出天大的笑话了。 不管怎么说,多才多艺的小师弟念诵《往生经》确实有用,在余音袅袅的佛音当中,女鬼慢慢平复了心绪,脸上的痛苦之色一扫而空,神志也清醒了不少。 李宝萍抓住机会,一脸好奇的问道:“怎么样,想起什么了吗?”
女鬼身形一动不动,闭目沉浸在佛音当中,原本一片混沌的记忆画面,也在佛音的洗涤下有了轮廓,勉强能够看清一些画面片段。 她把自己看到的某个画面说了出来:“灵兽,有好多灵兽。”
这话一出,李宝萍立即欣喜若狂,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意外收获,她一脸惊喜的问道:“好多灵兽,在哪里?”
女鬼缓缓抬起头,虽然是闭着眼睛,但她似乎看到了什么庞然大物,仰着头说道:“铁笼,在铁笼里。”
李宝萍听了满头雾水,按照她对灵兽习性的了解,如果灵兽成群出现的话,应该是灵兽的栖息地,怎么会有铁笼呢。 她怀疑对方又想耍自己,质问道:“你看到的,该不会是灵兽店铺吧。”
女鬼连连摇头,接着说道:“地洞,地洞里的铁笼。”
李宝萍彻底迷糊了,既然不是用来售卖的灵兽,那为何要关在地洞的铁笼里,她追问道:“地洞里还有什么?”
女鬼脸上突然浮现出恐惧之色,似乎看到了让她害怕的东西,支支吾吾道:“锁链,带血的锁链,人,还有人,炉子,好大的炉子......。”
李宝萍听不明白,只能暂先记下这些只言片语,她见女鬼身形变得愈发透明,已经有了虚化消散的征兆,赶紧问道:“那个关有灵兽的地洞,在哪里?”
女鬼顺着李宝萍的问题认真回想,然后看到了一副画面,紧接着,画面中蒙上了一层风雪,她正在雪地中行走,前面还有人在带路,似乎要去一个遥远的地方。 她勉强认出了中途的一片地形,说道:“路过了寒谷沟。”
李宝萍心头一震,转头望向不远处的寒谷沟,接着问道:“离开寒谷沟之后呢,往哪里走?”
女鬼断断续续道:“沿着沟谷,往西北。”
“要走多远?”
女鬼摇摇头,记忆画面中尽是白茫茫的风雪,根本无从辨认方向,“风雪,很大的风雪。”
李宝萍大概明白了女鬼的意思,对方从寒谷沟一直往西北走,结果遇到了风雪,一直在风雪中前进,“风雪之后呢?”
女鬼蓦然转头,仿佛在那场风雪中看到了什么,惊声道:“两棵雪杉,好高好大的雪杉。”
李宝萍急得团团转:“还有呢?”
女鬼低下头,仿佛在地面看到了什么:“两棵雪杉中间,有一道秘门。”
李宝萍大胆猜测道:“进了秘门,是不是你说的地洞?”
女鬼点点头,然后又不停的摇头,神色再次变得痛苦起来:“进了秘门,不记得,都不记得了。”
李宝萍瞧见问不出其他情报,最后提了一句:“你的死,是不是和秘门里的东西有关?”
刹那间,女鬼终于回想起了自己的死因,然后在极大的刺激中哀嚎出来,就连佛音都无法再安定她的心神。 她的阴魂颤栗不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语气中满带着惊恐道:“不要吃我!”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女鬼身形随着她的尸骨一同消散,彻底从白茫茫的雪原中被抹去,没有任何踪迹可循。 不过,女鬼在解脱的前一刻,有幸记起了自己的名字。 她叫黄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