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坊(1 / 1)

雷公电母驾云的速度很快, 没多久就回到了三十三重天。  看守天门的十多位天兵原本还在百无聊赖地聊天打发时间呢,一见到雷公电母乘坐的那朵极具辨识度的乌云,便眼中一亮, 心想可算有新的消遣了, 便齐齐迎了上去, 争先恐后地开口问道:  “两位真是辛苦了,不知这次下界是有何要事?”

“我听说是有人残害同僚?也不知是谁这么胆大。”

“估计又是下面哪个不长眼的散仙冒犯了谁吧?”

虽然秦姝“思凡下界”已经是半个多月前的事情了, 但这位太虚幻境新上任的主人在大多数神仙口中,还是个热度犹存的红火话题, 立时就有天兵联想到了她身上,猜测道:  “我突然想到, 太虚幻境的警幻仙子现在还在人间呢。会不会是她下界时法力被削弱得太厉害了, 以至于让别人误会了她的身份,不小心冒犯了她?”

这个猜测一出, 立刻得到了不少人的响应:  “你这么一说, 的确很有可能。”

“也不知道人间到底有什么好的,竟然连警幻仙子那样的人物都想下去看看。”

“哎, 瞧咱们在儿这说什么呢?这不正有从人间公干回来的嘛,咱们直接问就行。请问雷公电母, 那残害同僚的恶徒抓住了没有?受伤的不会真是秦君吧?可真让人揪心。”

雷公电母:……不, 等一下,我们觉得按照秦君的身手,她这辈子可能都没有被迫害的机会。  问题是正儿八经论起来的话,还真是秦姝暴揍红线童子在先, 才惹出来的这道天雷。  哪怕后来, 秦姝断开了天孙娘娘的红线, 让失去“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张遮羞布的月老和红线童子, 瞬间也背上了同样的罪名,真要论起来,还真是秦姝先动的手。  雷公电母已经见识过了这位红线童子的心术不正,觉得虽然现实是秦姝险些受罚,但他挨揍纯属活该,下意识便要为秦姝辩解道:“她不是……”  可这两位掌管天雷的神仙都是嫉恶如仇的性子,要让他们说和现实明显不符合的话,还真是有点难为他们。  然而正在此时,一道轻柔的、还带着些颤抖的嗓音,从雷公电母的身后响起来了。披着痴梦仙姑借给她的雪色鹤氅的云罗站了出来,鼓足勇气,说出了她回到三十三重天后的第一句话:  “秦君不是思凡下界的。”

云罗说出这番话后,只觉身上一轻,似乎有什么极为沉重的东西,从她的灵魂和命运上,被突然卸掉了。  在这份久违的松快下,她说话的声音,也逐渐褪去了在人界时,被令人作呕的孙守义和那些永远站在孙守义一方的村民们,长期指指点点、劝和不劝分而逼出来的紧张与颤抖:  “她是为了我,才甘愿背了这恶名,只为了尽快将我从这残害同僚的恶徒手下救出。此番大德,我没齿难忘,便是叫我为她执鞭坠镫,我也心甘情愿。”

眼下云罗的声音柔和却坚定,一时间竟和她身边的痴梦仙姑有了数分相似,都是一样,在娇弱美丽的表象下隐藏着不易摧折的好风骨。亦或者,她们原本都该是这个样子的:  “还请诸位日后,莫要再说秦君‘思凡下界’这番话了。秦君此等英杰人物,无私心,无私情,就算‘有所思’,思的也是三界苍生!”

这个大帽子往下一扣,再加上云罗身为天孙的身份在那里压着,负责看守天门的守将们哪里还敢反驳,纷纷低头称是,表示自己再也不会听风就是雨了,同时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秦君生起了更深的好奇心:  “天孙娘娘教训的是,我等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幸好天孙娘娘安然无事,回来了就好。”

“听天孙娘娘说来,这位秦君果然是个高义之人。他日秦君从人界回来时,我等定要好好瞻仰一下她的风采。”

换做往日,云罗还会愿意遵守三十三重天上那套繁琐的人情往来规则,和他们多客套几句;可眼下,她满心都是秦姝塞给她的那张纸条,也就顾不上寒暄了,单刀直入地问道:  “王母娘娘现在可有空么?你们今日谁在天门见到她的座驾出行了?”

这些天兵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茫然回答道:“未曾——”  然后下一秒,云罗就从他们眼前消失了。  这位常年在天河畔纺织云霞的织女三星之一,向来都是以巧艺无双、娴静温柔而闻名;结果眼下,她的身上是半点娴静都看不见了,连话都不等他们说完,当场便驾起云朵往前冲去。  甚至在眨眼间飞驰数十里后,云罗还觉得自己的速度不够快,伸手在空中飞速画了个符咒,便把乘坐着的云朵编织成了一张席子的形状,“嗖”地一声就消失不见了。  十息后,留给这帮还站在原地的神仙的,只有一阵纯天然无公害的云朵飞席的尾气,飘荡了数息后就彻底散开了,活像她从来就没在这儿出现过似的。  雷公电母: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幅画面和这个作风有点眼熟。  痴梦仙姑:我悟了,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秦君者雷厉风行。  此时还在人界的秦姝:……我感受到了秋名山车神的力量。  云罗不愧是纺织云霞、制造天衣的织女,就连随手织出来的飞席的速度,都比不少神仙的法宝要快。  如果说秦姝当时因为缺少座驾,又因为身份不够而不能驾云,这才凝聚出来的飞剑是五菱宏光级别的;那么眼下,云罗驾驶的飞席就是奔驰宝马劳斯莱斯之类的名车。  在她的超速驾驶下,将原本要花一日时间才能走完的路程,竟缩短到了两个时辰,从天门处一路火花带闪电地来到瑶池,求见向来疼爱她的祖母,瑶池王母娘娘。  云罗刚在瑶池门口一落地,便见得有两位同样身着雪白羽衣的女子正在焦急踱步。盛开在白玉阶梯两旁的瑶草仙花都快被摘秃了,本就光可鉴人的地面眼下更是明镜也似的,一见便知,这两位女子等了很久很久。  见了她后,两人先是齐齐一惊,难以置信地对视一眼,随后飞快向她跑来,紧紧握住她的手,把云罗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番后才潸然泪下,同时咬牙切齿:  “都怪我们不好,怪我们太想当然……我们还以为,是你在天界待久了太拘束,又贪恋人间风景,谁能想到你会落入那凡人恶徒之手……”  “妹妹切莫担忧,我等这番前来,便是要让那狗贼付出代价的!只要我们能让王母娘娘开金口,请云霄娘娘借出金蛟剪,你就再也不必受他禁锢,可以回到天上来了。”

两人说完这番话后,齐齐一拜到地,任云罗不管怎么拉,都没能把这两位自责得都快眼里滴血的姐妹从地上拉起来,只听她们继续道:  “你想怎么骂我们都行,愚姊不察之罪万死难赎。但今天我们一定要先求见王母娘娘,求她为你做主。”

“妹妹别慌,从你下界起到现在,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月了……虽说玉帝陛下总是派使者来赶我们走,不让我们见王母娘娘,但我们今天来得早,肯定能见到王母娘娘,求她救你的!”

云罗望着面前满面焦灼,目露关切之色,同为织女星的姐妹们,一时间竟有恍若隔世的错觉;同时也从天界和人界两边,截然不同的关注点中,找回了对天界的熟悉感:  对,没错,是这个样子的。  三十三重天虽然懒懒散散,不求上进,但是没那么多的贞节牌坊,没那么多的伦理纲常,只强调“实力至上”。  所以清源妙道真君的生母,同样与凡人相恋的云华三公主,哪怕因为“思凡私配”而吃过刑罚,眼下也没有人敢嘲笑她;因为胆敢这么做的,都被清源妙道真君和云华三公主联手打到不敢作声了。  所以在孙守义的村子里,被指指点点,说“来路不明不是好人家的姑娘”的“性”上的污蔑,在天界完全不成立,因为在实力至上的地方,没人会关心这些鸡毛蒜皮。  至于被孙守义偷窥了洗澡就要嫁给他这件事,就更是无稽之谈了,云罗当时假意答应他,也根本不是出于贞洁上的考量,而是要夺回羽衣,夺回力量。  那用着老黄牛的化身,劝自己“忍忍就过去了”的红线童子,当时敢对法力全无的云罗这么说,可眼下,他还能敢么?还不是瞅着云罗当时手无缚鸡之力,才敢用人间的规则这样诓骗她!  再者,看看电母安抚那些凡人的时候,表露出的态度便也可见一斑。哪怕这位神仙是天界难得的正经人,可她在面对凡人的时候,一开始所采取的态度也是高高在上的,并不能像秦姝那样为他们设身处地想一想。  为什么?因为归根到底,凡人是弱者。与其关心贞洁之类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还不如关注“为什么你会和凡人这种弱者扯上关系,好丢脸啊”来的更重要!  在这一刻,云罗只觉大彻大悟,豁然开朗,也终于明白了从自己肩头卸下来的是什么:  那是凡间千千万万即将拔地而起的,名为“贞节牌坊”的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的重量。  ——然而在想明白这点的那一瞬,云罗只觉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就连她一个生长在三十三重天上的仙人,在来到人间仅仅一月后,就已经察觉不到自己置身于何等险恶的环境中,也险些要按照这番令人作呕的逻辑来行事了。  这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啊,竟能跨越仙凡之别,压在她这个天孙的身上!①  云罗意识到这一点后,更是半刻都等不得了,跳上飞席,抓起两位姐姐的手便往瑶池里冲去,惊得另外两位织女目瞪口呆,心想我们的好妹妹这是经受了什么刺激,变得这般风风火火起来了……而且你跑得也太快了,会撞到人的吧?……不不不,停一下停一下,我们有点晕车!  如此看来,秦姝在人间感受到的“秋名山车神”的微妙感还真不是错觉。  云罗这番作为,和她向来文静温柔的外表形成了极大反差,飞席的速度快得能抵上十把飞剑,当场就把从瑶池里走出来的、来自凌霄宝殿玉皇大帝的使者给撞了个四脚朝天跌倒在地,成功用不走寻常路的方式,突破了她这两位守礼的姐姐一个月都没能突破的防线。  玉帝使者面上好一片清澈的愚蠢与真诚的茫然:等等,刚刚是不是有个什么东西过去了?  等这位使者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之后,便听到了一道格外熟悉的声音,对着在千千万万重纱帐后沉眠的华服金冠女子高声喊道:  “王母娘娘,天河畔织女云罗求见!”

玉帝使者闻言便眼前一黑,心想,完了,有负玉帝陛下重托,终究没能拦住。  ——既然如此,只能速速回报玉帝陛下,看看他另外有何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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