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谢过了。”
明玦看着闯入屋内的几个不速之客,神色冷淡,语气暗含嘲讽,显然也不是真心给对方道谢。
王一州一见到对方目中无人的样子就格外火大,他上前一步,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床沿,重重拍了拍明玦的肩膀,状似“语重心长”的说道:“兄弟,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年轻,不懂得尊卑有别,也不懂得凡事有度,公主殿下是什么人?那是天潢贵胄,是你的主子,那是你能去巴结的人吗?瞧瞧,如今吃苦头了吧。我告诉你,你这次还算是运气好的,好歹还捡着一条小命!这要换个点儿背的,现已经搁土里躺着了!比如那个被杖毙的,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所以从今往后,你可还是长点心吧,否则哪天出了事,在这深宫之中丢了性命,那可就别怪兄弟们没给你提个醒儿了!”说完,他眼珠儿一转,做出一副关心的模样,问道:“对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明玦不答一词,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眸光生冷,那双黑黝黝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的模样,瞧得人心里无端发空。王一州话刚说完,目光冷不丁落进了对方的眼底,心里顿时就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王一州不悦皱眉,再出口时已带了呵斥之意。
明玦淡淡一笑,身体突然一个前倾凑到王一州的面前,略显苍白的手指自然而然的就搁在了对方的颈脉上,那姿态仿佛只是好兄弟之间勾肩搭背的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举动。 “我记得,你叫王一州,是吧。”明玦低笑一声,附在对方的耳边轻声说道:“你昨日下的料,太劣质了,礼尚往来,今日换你来试试我的,如何?”
他指尖轻拂,划过对方的颈脉,留下一道几不可见的血丝。
王一州被明玦的话和脖颈处传来的微疼给惊了惊,他腾的站了起来,捂着脖颈处被明玦指尖划过的地方,瞪大了眼:“你……你说什么,你做了什么!”明玦眉尖微挑,眼中充斥着冷意和讥讽,道:“你说呢?”
刘大头和高赫相视一眼,狐疑的围拢在王一州身边,将他脖颈处看了又看,而后奇道:“一州,怎么了,没什么东西呀。”
“是啊,他做了什么,你哪里不舒服吗?”
王一州迟疑的摇摇头,他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仿佛刚才的那一丝刺痛,都只是他产生的错觉。 “他说他要给我下毒!”
王一州恨恨一甩手,指着明玦对同伴怒道:“此人蛇蝎心肠,我们好心来看你、提点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还想害我!”
刘大头闻言连忙高声附和,道:“没错,我早就看出来这小子不是个好东西,小门小户出来的穷酸货,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如今就连陛下都看不下去了,不过对其略施惩戒,他就心怀怨恨,我们不过劝了两句,他就喊打喊杀!”
高赫哼道:“要我说,对付这种人就该狠狠揍一顿,多说一句话都是白费力气!”
“……”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扯着嗓门声讨,很快就引来几个在值休院轮休的侍卫围观。没多时,青鸢宫的侍卫首领徵华也被惊动了。 “你们在做什么!”
徵华脸色很不好看,他拨开人群,进到明玦屋里来后环视屋内人一圈,厉声问道:“当这是自己家,吵嚷什么!”
不等明玦开口,刘大头抢先开口,将方才声讨明玦的说辞又快言快语的朝徵华复述了一次。 徵华蹙眉望向伏在床上的明玦,淡声问道:“明玦,是他们说的那样吗?”
明玦苦笑一声,道:“徵首领,您看我这样,还有力气害他们么,我就算是有害他们的意思,也不会选在这时候表露出来。”
“嘿,你方才可不是这么对我说的!怎么,不认账是吧!”
王一州闻言大怒,正要上前两步揪住对方好好掰扯一番,却被徵华伸手拦了回来:“警告你别给我找事,好端端的你跑他房里来干什么!”
高赫连忙道:“我们是好心来探望他的!”
徵华冷笑一声,讽道:“你好心探望?他就想害你了?那你这是上赶着找死了?”
“徵华,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一州一听对方这话茬就恼了:“你要站他那边?”
徵华都被这话给问笑了:“王一州你幼稚不幼稚,小孩子扮家家跟你玩不跟他玩儿吗?我不管你们私底下有什么仇,结了什么怨,我只关心一点,那就是不要在我眼皮子底下找事,否则我管你们是那边儿的,我都决不轻饶!”
王一州气结,可徵华官职比自己高,家世不比自己差,又深得公主信任,他实在不好明面上得罪,于是只得暗暗咬牙,恨恨给了明玦一个“这事儿没完”的眼神。 明玦垂眸掩去眼底的冷笑。这事儿在他眼里,可是已经算完了! “聚这里做什么,没事儿干了吗?”
徵华一声呵斥,众人顿时作鸟兽散。
明玦望着徵华目露探究,片刻后他还是开口道:“多谢首领解围。”徵华头也没回,淡淡道:“谢我做什么,谢你自己讨人喜欢吧,不但公主殿下看重你,就连她身边最亲近的女官也紧张你。”
说着,他侧脸瞥了明玦一眼,不冷不热的丢下一句:“倒是生了一张不错的脸。”
“……”明玦望着他摔门而去的背影,轻轻一晒。原来是非花或者非雾叫他来的么,难怪。 从昨天趴到今天,明玦实在有些趴不住了,他撑着床板起身下地,在屋内活动了两圈,觉得比昨日好些了,痛虽痛,但对他来说并不算太难忍受。 看着面前的小案桌,明玦捏起置于桌角的墨石,在指尖翻来覆去的把玩半晌,最终还是放了回去。 他心里觉得应该将昨夜的事写信告知刘子文,可他一点儿不想主动写信给对方,再者,他也没想好到底要不要依着橘红的意思,对刘子文缄口不言。 其实昨夜他本来是想追着橘红出去的,可后来转念一想,他追上去又能如何,追溯事情的前因后果吗,橘红未必肯告诉他;还是劝她不要干这么危险的事?事实上,不管事情如何危险,她做都已经做了,皇帝都快死了,劝阻什么的早已没了意义。 明玦头疼的叹了口气,或许他该想的是如何让橘红在此事中全身而退,就凭她是藏锋剑庄的后人,他都没法儿眼睁睁看着她出事。 藏锋剑庄讲究藏锋敛神,历来都是江湖上最为与世无争的门派之一,橘红身为藏锋剑曾经的主人,因何缘故,会踏进这朱墙之内,行这暗杀之事? 莫非……与藏锋剑庄的灭亡有关? 是了,他在书里看到过的,元和十二年冬,江湖大劫,遇朝廷血洗,以唐门为首的诸多门派尽数灭门。 可…… 如今已是永宁年间,距离元和年间已然历经两朝,就算是报灭门之仇,也不该是橘红这一代吧,难道是一代报仇未果,仇恨代代相传么?没看人家江庆都放弃了,还被朝廷“招安”了! 说起来,子文的父亲是谁,一直是个谜,还是说此事与子文的身世有关? 若是想追查这些事,其实可以委托给小鬼阁的人,毕竟小鬼阁论掌握、探查消息这一块,那是江湖中的翘楚,可一旦自己让小鬼阁介入此事,不管此事查出来是什么结果,归卧云的书案上少不得要摆上一份资料。 当然了,橘红的所作所为,也未必就与十方阁毫无关联。 明玦正想着,给他送早餐的人来了,却不是昨日的小内侍,而是换成了一位面貌普通的宫女。 宫女递给明玦食篮时,顺手塞了一张纸条给他。 明玦有些诧异的看了宫女一眼,展开纸条一看,却是二哥的字迹。内容不多,只有一句话:若能爬起来,即刻回来,急等! 这意思是……自己被打的事,二哥知道了?这消息未免也传得太快了吧! 明玦心里暗恼,本想将此事在家里那边掩过去,可不知道谁这么嘴碎,一天时间就给他抖落出去了!不过,既然二哥已经知道,他再赖在宫里不回去,那等他回去,只怕就该吵架了。 无奈,明玦只得简单收拾了一番,取了腰牌,出宫去了,哪知他刚行至宫门口,便见侧门处停了几辆马车,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几人都身着麻衣布鞋,提着小木箱,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民间的出诊大夫。 明玦想起前日在张榜处看见的悬赏榜文,心下了然,也没多想,正要离开时,眼角却冷不丁瞥见一道熟悉身影也在其内。 “四哥?”
明玦大吃一惊,而后忍不住脸色一变。怎么回事,他不是去给王吉打过招呼吗,怎么四哥还会来!
几位大夫很快被高品阶的太监引入宫门,这个时候,明玦也不好上前拉人出来说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行人消失了在宫门之内。 明玦在顿足原地,思忖良久,最后他深深看了一眼通往深宫的青石宫道,转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