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打断了屋中两人的谈话。顾晏沉对沈绾摆手，低声道：“你留在这里不要出去。”
内廷司虽然设在宫外，但因为其特殊性，寻常不许闲杂人轻易入内。若是被人瞧到沈绾在这里，免不了又是一番口舌。沈绾将蜡烛吹灭，凑到窗边。她把明纸点开一个小小的洞，从洞内往外看。却见刚才宁静的院中乌泱泱来了一堆人。这些人都穿着宫中的服饰，训练有素，一到院中便四散而开，分别立在廊下，把守住长廊两端出口。很快，一只四人轿撵停在院中。轿帘挑开，玉贵妃自轿内缓步而下。她一手搭在婢女手背上，另一手整理着自己的发髻，清冷的脸上却有些许妩媚。“见过贵妃娘娘。”
顾晏沉上前答礼，“贵妃娘娘深夜来内廷司，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玉贵妃侧着身，右手扶在耳畔，指尖挑着发丝，一边整理，一边冷眼盯着顾晏沉：“听说太子前几日从虢美人宫中带走了一个婢女。虢美人为此事日夜揪心，本宫不放心，特来瞧瞧。”
玉贵妃受命协助皇后打点六宫事宜，自是要管后宫琐事。她寻得这个理由听上去倒是天衣无缝。可沈绾立即意识到不对！若是玉贵妃当真是为了虢美人婢女一事前来，早几日就该来了，为何非要等到今日？难不成自己就这么倒霉？但凡是自己出入的地方，总是会遇到这些达官显贵？这边沈绾想着，那边玉贵妃依旧扭动着身子，径直就要往廊下冲。“贵妃娘娘。”
顾晏沉拦住玉贵妃的去路，“此事父皇已经答应，交由我全权处理，就不劳贵妃娘娘过问了。”
玉贵妃神色顿变，脸色阴沉，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上去多出了些许狰狞。宫中玉贵妃和皇后争宠已久，顾晏沉身为皇后之子，更是早就被玉贵妃视为眼中钉。此刻见顾晏沉当着这么多人，让自己下不来台，玉贵妃怒从心起。她冷笑两声：“太子这样说，是想用陛下来压我吗？我协理六宫的权利是陛下亲封，就算你得了陛下旨意，难道我连过问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说着，玉贵妃绕过顾晏沉，就要往廊下来。说来也怪，玉贵妃面朝的方向，不偏不倚，居然恰好是沈绾藏身之处！她这哪里是来查看那婢女情况，倒像是收了消息，特意来找沈绾得一般。眼瞧着玉贵妃要硬闯，顾晏沉面色顿冷，挡在玉贵妃面前：“贵妃娘娘，那婢女涉及重案，行迹恶劣，父皇特意叮嘱若是有了结果也不许外传，直接汇禀给他。娘娘若是非要进去，我也不拦。不过明日殿前奏对，我定会向父皇禀明今日之事，还请娘娘三思。”
“你……”玉贵妃面含愠怒，还想上前，却听身后传来周王淡然的声音：“母妃，您让儿臣好找。”
周王穿过长廊，快步而入，还带着几分酒气。他至玉贵妃身侧站定，扫视院中两眼，望向玉贵妃：“母妃莫不是忘记了，前几日儿臣特向父皇请命，今日要入宫探望母妃，在宫中小住两日，好与母妃说说话？”
玉贵妃挑着眉角，面露茫然。周王踉跄两步，瞧那样子似是饮了些酒：“母妃，这大半夜得，内廷司渗得慌，我们还是回去吧。”
玉贵妃才在顾晏沉那里吃了亏，哪里肯就此离开：“可是，他……”“母妃。”
周王扶住玉贵妃，“既然父皇已经将这里的事情交给太子，就让太子去做。走走走，儿臣还想尝尝母妃小厨房新作的糕点呢。”
说着，周王不由分说地让玉贵妃入了轿撵，高喊一声：“回宫。”
玉贵妃的人来得匆匆，走得更匆匆。沈绾站在窗边目睹了一切，心中疑惑越浓。很快，顾晏沉打发了院中其他人，匆忙回了屋中。他双眉微皱，眼底狐疑丛生：“你来的时候可曾被什么人跟着？”
沈绾摇头：“应该不会。”
“罢了，此处不宜久留。此事无论如何，明日都会给出答案。”
见沈绾秀眉紧蹙，顾晏沉补上一句，“若真的从她嘴里什么都问不出，我自有办法为沈府讨个公道。”
昏暗的光线下，沈绾瞧到顾晏沉眼底坚毅闪烁，心中不由微顿。她上前对顾晏沉答了礼：“多谢太子殿下为沈府周全。父亲能得太子殿下庇护，是沈府之幸。”
顾晏沉面无波澜，搭在身前的右手却不由紧握，喉咙攒动，欲言又止。片刻后，顾晏沉点头道：“太傅与我同气连枝，若是有人故意针对太傅，便是要与我为敌。”
沈绾曲着身子，微抬眼皮，小心地打量顾晏沉两眼。他正凝视着自己，似是话中有话。二人的视线撞在一处，片刻之后，沈绾立即挪开目光。屋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许久，顾晏沉终于侧身让出一条路：“我着人送你回去。”
沈绾也不推脱，径直向前。经过顾晏沉时，她的手帕擦着顾晏沉的手背轻轻抚动而过。轻纱蔓笼，帕子上淡淡的香气遗留在顾晏沉的手背。顾晏沉神色轻顿，晃神的片刻功夫，沈绾却已行至门边。她穿好斗篷，精致的小脸笼在黑色的斗篷之下。沈绾回过头，望向顾晏沉，唇角扬动，露出了笑容，轻声道：“多谢太子殿下出手相助。这一次，是替我自己谢得。”
顾晏沉抬眼望去，二人目光相对。月光柔和，仿佛一层轻纱笼在沈绾的脸上，让她淡然的神色瞧上去越发温柔。顾晏沉心底似有什么东西瞬间消融，素日里总是冰冷严肃的脸上，居然也多出了一抹笑意。“姑娘，我们走吧。”
屋外小厮低声道。沈绾再不犹豫，拢好衣衫，背影没入院中的黑暗，很快消失。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顾晏沉紧攒着的手缓缓松开。他走到门边，对着黑暗中隐藏着的人冷声道：“去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