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出了府衙,宋梓言三人倒是有些迷茫了,她们宛若无家可归的游魂一般。就在此时,一个衙役小跑着上来,递给宋梓言一张契纸。宋梓言还未来得及询问,衙役就跑开了。展开契纸,上面写着对大伯父一家买卖儿童的惩罚,还有赔偿给姐妹的二十两银子,是现银当即给付。告示已经分布到乡长执行了。宋梓言嘴角微微上扬,且不说这二十两,单是父亲所留下的银子,也有小二百两了,一一都被婆母贪了去。既然如今已经闹开了,再回去,多少有些难为情。再则那样一家子,看着也令人心烦。不过就这样一走了之,也不是一个正经人家的女儿该做的事儿。要走得名正言顺,如今有这二十两银子作为基础,在洋县租一个屋子,也是绰绰有余,还能看看做点什么营生。思索一番,前途似乎也是一片大好。宋伊人见宋梓言拿着契纸半天不说话,以为她看不明白契纸上。“言言,契纸上写了什么?”
说罢,宋伊人就接了过来。她叹息一口气,“就阿奶的性子,别说是银子了,怕是一口热粥都喝不上一口。”
“她敢!”
宋梓言冷哼一声,就拉起她的手,“走,回去。”
说着,就在一侧喊了一辆牛车。宋伊人忐忑不已,拉扯着她往一边走去,“言言,我们那里有银子付?”
说把见,牛车师傅回过头,瞧了三人一眼,欣喜道,“姑娘,你们没事?”
师傅说话颇为欣喜。一早他驼人,先是听说她们被卖了,又听说她们杀了人……七七八八说了一大堆,心里还替他们干着急,也是毫无法子。如今刚驼着村子的人进城,还没听说案子结了,左右张望一圈,就拉着三人急忙往牛车上去,“快,上去,叔带你们去避避。”
“嗯?”
宋梓言一连诧异,对这个素未蒙面的人,带有芥蒂,往后躲了一下,“您是?”
“二牛叔?”
宋伊人上前一步,欣喜的低唤了一声。“对对对,难得大姑娘还记得叔。”
二牛欣喜。宋伊人拉着宋梓言往前一步,巧笑一声,“当初爹爹回村子,都是坐二牛叔的牛车回去,你忘记了?”
宋梓言细细一回应,好似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原主的记忆都比较模糊,她回忆起来,也不怎么真切,自是不认人的。印象里,那时父亲为不让娘受委屈,强烈要求分了家,一家子过得也算逍遥自在。直至爹爹出事,一切美好回忆,瞬息就坍塌了。当时二牛叔跑上跑下给她们传消息,又驼娘进城想法子,可一番折腾下来,没什么用。原主当时还怪他,说他不传消息,爹爹就不会死……宋梓言也有了些许印象,又上前一步,低声道,“回村子的银子,我们下回坐您牛车的时候再给……”“说那些,快上来,眼下官府的人到处抓人,先去避避。”
二牛憨厚得很,一点儿也不怕惹祸上身。“二牛叔放宽心,事情都已经解决了,那人死就是意外,巡抚大人已经给了我们一个公道。”
宋伊人想着事情轻轻松松就解决了,也是有些诧异,又难掩欢喜的。“嗯?我听说,一大早,官府就上村子拿了人,这就没事了?”
二牛有些不可思议,在洋县,山高皇帝远,四面环山,好些消息还没传出去,就给压了下来。洋县知府就是一个土皇帝。以往几个巡抚前来,都是无功而返,看着三小个,瘦瘦小小的,脸色也蜡黄得很,哪里有当年那般生气。“向来派来的巡抚,基本都是无功而返,就犹如当年你父亲那事儿……”二牛说着,又顿了眼,欲言又止,终是哀哀戚戚不再多言。宋梓言眸子微蹙,听出二牛话中有话,她急忙询问一句,“二牛叔,我爹的事,可有何不妥?”
“没,就可惜了,快,上车,现在一路回村子,天怕是也黑了。”
二牛遮遮掩掩,催促着,伸手又抱着宋沐,上了牛车,就着急忙慌的一路赶路。宋伊人听着,也是哀叹不已,眼神多了一丝忧思。宋梓言并未有多少感同身受,不过就原主记忆里,她的父亲颇为高大,休沐时间,都会给他们带回来不少东西。亲亲抱抱举高高这样的回忆,也颇为温馨美妙。父亲和娘亲的感情极好,传言是说她父亲受人邀约,做了不耻之事,又杀了人,就被关押候审,证据确凿,就问斩了。整个过程,都未超过半月,就结束了。所有的谩骂诋毁,也瞬息在村子里铺天盖地的传开了。当时宋梓言时不时为了维护爹爹,与人起了争执,阿奶又时常前来搜刮钱财。村子里人人都前来踩娘一脚。当时娘刚生了阿沐,身子还没养好,整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捱了将近一年,阿沐能吃饭了,她身子也越来越虚,最后死了。阿奶就拿草席裹着,随意寻了一个山坡,就将人给埋了。美其名曰,是要收养他们姐弟三人,实则是把藏着的银子翻箱倒柜找了去。记忆中,宋梓言似乎还留了一个母亲记账本本。她细一想,此次回去要钱,多半不顺利,不过有乡长撑腰,又有契纸,量阿奶也不敢不认。一路思衬着,半道穿来的记忆,她对阿奶那样的极品,是极度厌恶。可对爹爹、娘亲倒没有多少情愫,能替他们护住阿姐和小弟,也算是她占据这具尸首,做的闲事的了。至于二牛叔那欲言又止的话里,有多少值得深究,或是冤情,她是不打算以卵击石,好好过日子,能咸鱼躺着,她绝不会多去挣扎半刻。啧啧,说到底,她也算得上是半仙的觉悟,生死有命,她行医就在逆天而行了,又何必去掺和那些冤假错案。她满意的点了点头,是这么个理儿。思索着,二牛叔就畅快的喊了一声,“姑娘们,到了。”
熟悉的屋子,痛苦的回忆,一一在脑海里翻滚而来。阿奶对姐妹三人,真真就是不打即骂,一碗清水几颗白米,就是粥。若非是阿爷重男,只怕阿沐早在襁褓中就死了。“你们还有脸回来,我非打死你们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