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烟详细讲述了经过。“那个房子是谁的？”
刘汉问。“杨阳的私产，他自己盖的。”
陈烟说。七九年开始允许个人盖房子，算私有房产，但审批这一关很严，没有特别理由不行。比如房子被洪水冲垮了，公产房的价值已经清零，自己重新盖就是私产。还有慕清姐弟那种，原来的房子因为叛国罪收回，可两个孩子又遣送回来了，当时慕清姐弟都不够十八周岁，全释放了，责令地方妥善安排。所以允许两人私自搭建了一个简易棚厦，没人羡慕，只有鄙视。但杨阳可不是。“那真是一座豪宅，白天杨阳都在那，经常开家庭舞会，召集一群女人，还有两个男人，都是杨阳的死党，一个是葛建国的儿子葛传志，另一个地位更高，但不是青山的人，叫胡公子。”
刘海涛听得眼皮一跳，胡公子？他的心中布满了阴霾，谨慎地道：“这个胡公子摘除吧？”
他相信刘汉能明白，这胡公子惹不起，不要打击面太宽，否则很容易翻船。刘汉却淡淡地道：“摘除胡公子才是找死。另外，三人才叫团伙。”
刘海涛猛醒，暗叫惭愧。开弓没有回头箭，抓住人家的把柄，你不敢弄死人家，人家就放过你？刘海涛以为刘汉要追问胡公子，可刘汉却问：“杨阳的钱是怎么来的？”
“他倒卖外汇券和外汇赚的。”
陈烟随口道，她还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这一句话却是石破天惊，刘汉和刘海涛瞬间瞪大了眼睛，抓住杨在天的把柄了！外汇券，从1980年4月1日开始发行，一直到1995年1月1日，完成了历史使命，退出市场。在这15年间，央国实行的是非常独特的双货币制度——人民币和外汇券，同时在市场上流通。理论上，外汇券和人民币等值。只不过没有硬币。换句话说，面额最小的是壹角，不是一分。其他都一样，最高面额百元。但实际上，如果钱可以说话，外汇券要比人民币的话语权，至少大50％。外汇券是人见人爱的宠儿，它是进入友谊商店的通行证。有外汇券才能进友谊商店，进了友谊商店才能买进口商品。最关键的是，外汇券可以换外汇！人民币却换不了。所以，刚刚发行四个月，就热火朝天，诞生了一批手眼通天的黄牛。那些需要进口家电的人，想出国的人，宁肯溢价百分之八十，也要买外汇券。这里倒卖的利润空间就太丰厚了。外汇券是外商进入央国用外币兑换的。港商拿一万港币，可以兑换两千外汇券。后来随着人民币的贬值，这个兑换比例越来越高。但杨阳显然不是这个渠道获得的，无论是来自友谊商店，还是别的方法，都是重大违法！已经超越了投机倒把！外汇是管制最严的，国家太需要外汇了，进口什么都得外汇。所以，凡是在外汇上搞事情的人，上面都瞪大眼睛，能拍死的绝不会留一口气，拍完还得补一刀，以儆效尤。这是杨阳一个人能扛住的吗？……陈烟滔滔不绝的讲述了两个小时，把她知道的一切，有用没用的，全部都讲了。此时已经凌晨三点。刘汉拿起电话，拨通了李国祥。他把经过说了一遍。李国祥明白了，必须在天亮之前拿下杨在天，按程序走就来不及了：“你能保证陈烟的话都是真的吗？”
“我保证，出了差错我负责。”
“好。我会让人去接手笔录证据，带走陈烟。”
刘汉凝重地道：“我有一个建议，让刘海涛协助，只负责保护陈烟，不准任何人接触。”
这话的真正用意是，如果李国祥借调刘海涛，那谁也不能把他解职，否则就是指向李国祥，嫌疑就来了。李国祥明白：“行，等我的人到了再行动，千万不要出门。”
李国祥挂了电话。刘汉看看不安的陈烟，安慰道：“别怕，你是证人，必须在李国祥的控制下。”
陈烟点头，明白不等于不怕，她就像夹在两块巨石中间的鸡蛋。这心理压力太大了。时间不大。外面传来喇叭声。刘海涛带着陈烟出了门，迅速上了面包车，而四个手下开着摩托跟随。那些暗中守候的井察，依旧眼长长，只能再次汇报上去。……杨在天接到电话，彻底感觉不妙，再顾不上这是凌晨三点，直接拨通了省城胡老板电话。胡良轩蹙着眉头，显然有些不满：“什么事？”
杨在天先赔罪，然后把经过说了一遍，特意暗示了一句，胡公子脱不了干系。胡良轩谨慎的思索了一下，说：“我给赵至臻打个电话。”
然后挂断。可是，他却给儿子打了一个电话。“爸，什么事？”
胡斌恭恭敬敬的问。“杨阳犯事了，能不能牵连到你？”
“那得看什么事，他倒腾外汇和我无关。”
“什么？他还倒腾外汇？”
胡良轩大吃一惊。胡斌也不敢隐瞒，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让老子误判，他把杨阳利用外汇券套汇的事情讲了一遍。胡良轩明白了，李国祥不是要抓杨阳，而是抓住杨在天的把柄了！“那别的事情呢？千万不要骗我，否则你死了没人救你！”
“如果是女人的事，那能牵连到我，他请我参加过几次家庭舞会……”“停，除了这事还有没有？”
“我保证没有了。”
“好。别跟杨阳接触，他完了。”
胡良轩挂了电话，然后拨通了赵至臻。赵至臻居然立刻就接了，因为他刚和刘汉通完电话，很恭敬地问：“胡老板有什么指示？”
胡良轩温和地道：“就是睡不着闲聊几句，你那工作有什么难处和我说说，我一定帮你全力解决。”
赵至臻早有准备，试探着说：“主要是初来乍到，掌控力还不够，有些事想的很好，但下面执行起来就变调，更像是杨在天的调子啊。”
胡良轩哈哈一笑：“杨在天还是有水平的，他更熟悉青山，你们要加强沟通协作，取长补短，才能把工作做好啊。”
赵至臻明白了，胡良轩要保杨在天，可刘汉说，不但要拿掉杨在天，连胡公子都必须拍死，否则让胡良轩稳住阵脚，立刻翻手把他打入深渊。他只能先稳住胡良轩：“好，我听从您的指示。但我刚接到李国祥的汇报，杨阳真的是太嚣张了，连续祸害了七八个妇女，别人还动不了他，这个绝不能姑息。”
“嗯，这种事情不要犹豫，原则上就是快刀斩乱麻，不要扩大化，不要牵扯太多的事，以免在老百姓中造成恶劣影响，要把影响降低到最小。”
“我明白，您放心。”
赵至臻诚恳地道。“那好，休息吧。”
胡良轩挂了电话。赵至臻凝固许久。马惠芬忧心忡忡地道：“你真要和胡良轩对上？这也太冒险了，我们拿什么自保？”
赵至臻轻轻反问：“刘汉错过吗？他是最犀利的刀，你不敢出刀，非要藏锋，只能先伤自己，然后再被杨在天和胡良轩踩成泥。”
马惠芬张口结舌。一片死寂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