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灵源学宫。 冬去春来，山花灿烂在灵源山上，曾其五盘腿坐在冰冷石凳上，吐气凝神，一袭深蓝直裰挂在身上，整个人仿若老僧入定，笨熊入冬那般，呼吸都变得异常细微，竟然叫人不细究难以察觉他的存在。 郑森跟着坐在后手，胸口久久才有一次起伏，他闭着眼睛感受外界光线变化，待到天色大亮，才恍然睁开眼。 “恩师。”
“...” 曾其五古井无波的脸庞因骤起声音而抖动一二，片刻后舒展了身体，卸下金刚坐缓缓转过脸来。 “明俨，你不该将灵源寺改做天妃庙的。”
“师尊，势变不从者多成齑粉，唯有顺势而行方能从中求生，甚至鱼跃龙门。”
曾其五嘴角微微下撇，表情不是很认可他的回答。 “前朝十六年我以为你拜黄幼玄为求学问，今日看来却非如此。”
郑森苦笑一声，暗道，我是个俗物，怎能与您两位师父相比？ “师尊金睛火眼。”
他也没狡辩，大喇喇的承认了自己心术不正，不是为研究古学而去，而是另有它图。 “坊间人言，你是奔着黄幼玄的名望所去，是为结交其门下弟子，我看不尽然，你所行之事皆急功好利，不顾其他只求成果，这是法家的路子，你从哪里学来的？”
看到曾其五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自己，试要问出究竟，郑森嘴唇发苦不知如何回应，只能是作迂讷色沉默起来。 曾其五见状，立刻了然，他先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全身上下打量了郑森一番，微微笑起：“子不语，天妃娘娘真竟显灵邪？”
“我一介书生，乡试连挫，这才埋首书卷间，天下事未曾敢言，你志在天下，我没什么能帮到你的了。”
郑森一听曾其五这样说忙起身作揖：“师尊自谦过了，弟子接管侯府不过旬月，就觉事务繁多头昏脑涨，若无人帮忙分担，别说天下了，就是这八闽一亩三分地也是看管不好的。”
“弟子先设三司管财政军三事，今事态安定，有意增设教育、工事、律法三司，完善机构，并揽诸权，新设三司人选暂时未定，想请师尊出山，为弟子画策。”
师徒间的谈话没有持续太久，郑森前身在曾其五门下受教多年，二人间不说师徒同心，那也是河同水密，曾其五本来并无掺和郑氏内部权力斗争的心思，但在郑森向他袒露心胸，表明他的志向远大，意在为天下计后，曾其五很快便答应了下来。 曾其五本想为郑森管教育司，但他却不想负责灵源学宫甲科学子，直言他们不是一心求学，而是郑森政治妥协的产物，郑森无奈，只好请曾其五负责律法司，教育司他就让陈洪谧来管，至于工事司，其实郑森手头已经没什么人可用了，琢磨许久就让发小杨于两管着得了。 新增的教工律三司是郑森与董腾、赖继谨等人商量后的结果，他要聚集权力，除了郑氏之外，就要从福建的官府上收权，而且郑森既已肯定弘光朝廷不日即将覆灭，他行事也就不必那般拘束，不然设立六司这种对照六部的行为势必会受到朝野上下的谴责与攻讦，虽然无法实质上改变郑氏控制福建，但怎么说也是颇有不便的。 现在好了，江南因为三大案快打出狗脑子了，郑森想做什么也没人管的着他。 除了六司之外，郑森裁撤军队下来的那些士卒安排到地方担任兵长也是一项手段，兵长直属军务司与政务司双重管理，此制度暂时在漳泉兴化三府推行，每县安置十名兵长，每个兵长领有若干兵士，这些人都是由退伍郑军充任，而根据需要每个兵长还可以招募不超过兵士数量五倍的乡民负责辅助工作。 这些兵长将会分散到各个乡镇之中，为安平监管地方，惩戒官绅士民等一切人员。 这玩意应该就是警察与锦衣卫的结合体吧，郑森不知道推行起来实际效果会怎么样，但根据三司汇报南安县已有兵长的地方士绅之反应，效果应该是有些的。 从灵源山回到安平，郑森第一件事就是向中兴社中他比较看好的一些人发出邀请，请他们到安平帮自己做事。 因为六司说是六司，其实很多事情都与政务司有干系，赖继谨就算长了三头六臂也不够用，很多事也事关重大需要与郑森商议，不需要长年累月，就如他和曾其五说的那样，这才一个月时间，郑森就感觉事情多如牛毛，没人来帮他处理事情是决计不行了。 六司长官负责一司大体事务，他还需要一个为自己参谋画策的团队。 “庄起俦、李时宗、黄锡衮，朱恒、刘元长，这几人都是不错的。”
为郑森所惦记的人选都是他的中兴社同社兄弟，这倒不是说他不愿接受长者教诲，而是许多如郭符甲、蔡鼎、戴熺、李世熊这等人，不是自恃清高就是有所顾虑，他能寻到的人才也就中兴社里扎堆，而且比较信得过。 况且，中兴社这些年轻士子们哪个不是出身绅缙家族？他们或许自己的见识不够，心思不灵，但他们难道不会请教家里的长辈？ 须知，一旦进入安平参赞机宜，那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而是代表整个家族。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同样，一人落罪牵连满门。 封建社会，独行侠是难以活命的，个人与家族之间的联系远比现代社会来的更频繁。 在等待人手到位，组建安平的内阁时，郑森根据收集到的信息对今后的计划作着一遍一遍的推演，虽然因为顺军被清军打的大败而提起对清军的警惕，导致推演的计划很不理想，但郑森始终没有放弃一件事。 “唐王！”
郑森眯起眼睛，如果在江南阻击清军失败，无法将战线拉到福建以北，不得不退守福建层层阻击，那也要保证唐王在手。 准确的说，是赶在鲁王宣布监国前拥立唐王监国、登基，把大义名分这东西紧紧捏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