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武昌。 宁南侯左良玉的部将正在城内大肆搜刮，对象包括但不限于官绅士民，贩夫走卒，一切与左军无关的人都要遭殃，可以说，左良玉正在对他率部驻守的这个长江重镇实施无差别的屠城。 没错，是屠城。 为了不给将要顺汉江而下，直扑武昌的李自成以据武昌而守的机会，左良玉下令对武昌及其周边“坚壁清野”，实际上就是将武昌城洗劫一空，然后带着满满的金银财宝、家眷女子拍拍屁股乘上船一路向东直奔江南，至于是去江南与朝廷争论太子真伪，还是避祸江南，那就不得而知了。 什么？你说城内的湖北湖广官员呢？ 要说这帮官员做事不行，那是准确的，但要说他们消息淤塞、跑路能力不行，那就是冤枉人了。 心忧天下的官员许多死在了北边，死在了流贼、清兵攻陷的城中，本该在武昌城中与城共存亡的官员不是早早得了左良玉要洗劫武昌东去江南的消息而携带家眷先一步而走，就是见事不可为，揣着满心忧愤被迫离开，以保全这有用之躯不肯从贼的了。 而不管他们如何，武昌及其周边的百姓却都是无辜的，洗劫足足持续了好几日，直到听闻李自成的前锋军白旺部已进抵沔阳，左良玉才命部将马进忠、王允成前往荆河口“抵挡”顺军。 说是抵挡，实则就是为他和大军东撤拖延时间，做殿后的。 而一般做这种工作的，如果不能超人附体把追兵击退，那就只能在放两枪跑路和留下来当替死鬼之间选一个了。 左良玉是跑跑将军，上行下效，他的部将也都是这种货色，自然就知道抵抗李自成是个笑话了。 三月二十三日，左良玉乘坐上高大楼船，下令全军东进，往南京救驾太子。 时湖广巡抚何腾蛟为左良玉所挟，意图笼湖广高官以为声援。 湖广巡按黄澍迈着微微摇晃的步子来到何腾蛟面前，循循善诱道：“云从兄，闯贼将至，汝不从宁南侯东下江南，焉有去处耶？”
何腾蛟斜眼瞟了瞟，嘴角勾起露出一抹讥笑：“我道是谁，原来是大徽商！”
“吾自由受圣人教化，不比某些衣冠禽兽，白披人皮，所行事皆禽兽方为！”
“至于去处，这就不劳您费心了，纵失武昌，吾也有湖南十二州府官民以为后盾，只身赴之，亦能整合军民，安抚绅缙，上报国家，下保黎民，贼来杀贼，虏来杀虏。”
黄澍碰了一鼻子灰，被骂的无以复加，脸皮涨红却又无言反驳，阴毒地瞪了何腾蛟两眼挖苦道。 “江水滔滔，我怕云从公到不了南都了。”
“呵呵！”
何腾蛟洒然一笑，全然不惧。 春天已至，武昌城外的大江堪堪要江水暴涨时，李自成所率的顺军主力抵达了这里。 远眺着搜遍东南与西北数十里才找到几十艘小船渡河的白旺所部，置身于滩上草肥处的李自成神色凝重。 不多时，对岸响起阵阵喊杀声，连带着一番枪响之后，一展“顺”字大旗迎着北风呼呼的展开，看到这一幕李自成却没有多少笑容，他的身后是携带上以十万计的家眷辎重的大部队，每日行军不过三五十里，与他当年十八骑连夜狂奔上百里的速度相比，堪称龟速。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在他率领着大军东出潼关，一路势如破竹直捣京师的时候，没有人会料想到有今日这般田地，大批家眷早已在关中落户，购置田产，置办家业，如今放弃关中南撤已经是舍弃颇大，致使军中多有怨言了，此时的顺军和当年的顺军全然两样，他无法将大批将士们的家眷抛弃，那样只会加速灭亡。 “陛下，白将军已拿下荆河口，目前正在对岸搜集船只，大军今晚应可尽数过河。”
“家眷、辎重呢？”
“这要看能找到多少船，不过最慢两天半也可全部渡河。”
李自成没有说话，挥手屏退了士兵，他若有所思的注视着长江，奔流不息的大江在一冬的沉寂后再度喧嚣，要不了多久他马下的滩地就会被江水淹没，此处也再难作为适合大队人马渡江的渡口了。 恍惚一年间，自己竟经历了如此起伏的人生，接下来何去何从？ 回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他在山西一路畅通无阻，接受着沿途官绅士民的拥戴，一路向着皇帝的宝座飙去，最后攻下京师，占领了整个北方。 不出意外的情况下，接下来的剧本应该是自己在北方厉兵秣马一二年，发兵南下，以横扫千军之势将偏安江南的南明朝廷给扫除，最后并吞混宇，一统八方。 开创一个新的王朝！ 然而... 身后的刘芳亮、田见秀等将见此情景，也是心有悲戚，沉默不能言。 一年之前在中国大地上呼风唤雨的这样一群人，此时却如落毛凤凰一般狼狈不堪，甚至连落脚之地都没有，被身后的追兵一路狂追，被迫东躲西藏。 可怜，可叹！ 也是在三月时节，位于山东半岛东端的胶州，在南方变得乌烟瘴气一片混乱的情况下，在这片名义上归属已南明弘光朝廷的土地，竟是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象。 郑鸿逵尽管心忧郑氏在福建和江南的事情，但也知道自己鞭长莫及，管好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保证郑氏经营了大半年的胶东不会被清军轻易攻克才是本职。 为此，郑鸿逵连日来没有多加歇息，奔走在胶州、平度、高密、昌邑等地，督查当地防御以及春粮工作，并且就开春之后渤海、黄海近海解冻后郑氏水师能够发挥作用对胶莱运河的修缮拓展再次提了提进度。 好在北方冬天时间长，就算土地被冻得坚硬一个冬天下来，也让胶州至高密的胶莱运河极大程度上恢复了作用，至少能够行船了。 而北边一段的运河搁置荒废的程度还没有南边的大，只要在开春这段耕种农忙时节过去之后，再给他两个月时间，郑鸿逵就能保证郑氏除福船以外的战舰可以通过胶莱运河进入渤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