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这么想，说是这么说，但在蛮明的炮火打击之下，天佑军的炮手们被轰得尸横遍野，抱头鼠窜，任凭贾世魁如何呼喊与谩骂，众人都不愿意主动送死了。 炮手们也不是傻子，反而个个精明得很，比步兵聪明得多，狗蛮子若是用红衣大炮来打他们，或许还能反击一下。 可如今那种能够飞天而来的物件，一炸就是一大片，适才的爆炸直接收割掉了数十条人命，伤及上百人之多，谁再上去，便定然是有去无回了。 部署在德胜门一带的二十门红衣大炮须要近千人伺候，加上运输弹药与辎重的马匹与车辆，可是占据了相当大的一片地方。 哪怕贾世魁下令立刻撤退，没有半刻钟的时间，一群人就还得留在原地，除非像现在一样，舍弃重武器，撒腿就跑。 但大清不是蛮明，军令如山，未得命令，哪部胆敢临阵脱逃，可是要被军法从事的，这可不是最上说说那么简单。 哪怕是旗人，也是轻则降职，重则枭首。他们这些从蛮明那边投过来的降将降兵，一旦被惩处，那结果便不言自明了。 “休叫狗蛮子偷袭得逞！都给本将听令，谁敢临阵脱逃，本将定斩不饶！”
要是挨了蛮明守军的两拨炮击，己部就崩溃了，即便孔有德不说甚子，到了皇上那里，自己也不会好过。 贾世魁很清楚这点，故而决定死战不退，狗蛮子如此使用红衣大炮，定然是冒着炸膛的危险进行速射，只恐再来一次，大炮便要炸烂了。 然而炮手们却没有主将的那般勇气和魄力，因为脱逃被斩首或许一会儿才会发生，但若是跟城头的守军死磕，只怕立刻就要被轰成碎肉了！ 狗蛮子这炮打得是又快、又准、又很，让己方猝不及防，原本众人都以为狗蛮子不敢还击，没想到对方居然在故意示弱，就等着偷袭大清王师。 “给本将把大炮都拉到三里地开外去！快！”
贾世魁认为狗蛮子这是在赌运气，冒着红衣大炮炸膛的危险在炮击己方，王师也这么干就完了，留在原地慢速射击又得白白挨打，只能先后撤再说。 可是一门红衣大炮轻则上千斤，重则三四千斤，这可不是说拉就能拉走的，就算放在炮车上，也要将驮马牵过来拖拽才行。 一门红衣大炮至少要四匹驮马才能拉得动，对天佑军的炮手们来说，马匹倒是不愁，困难在于驮马都被炮击给惊了，比人还怕死。 “轰轰轰……” 就在炮手们好不容易安抚好焦躁不安的驮马，准备将一门门笨重无比的红衣大炮拉走的时候，城头又打过来一批炮弹。 有一枚不偏不倚，正中一匹驮马，当场将那匹倒霉的驮马从身体中间给打成两截，鲜血顿时喷洒了一地。 弄得牵马的炮手都一身是血，看着眼睛瞪着溜圆的马头，吓得瘫坐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双手都开始哆嗦上了。 “打得好！弟兄们再接再厉！”
“好嘞！”
有了木桩作为标尺，红夷大炮作为参照物之后，城头的炮兵部队非常容易标准，而且在同样的炮位，面对同样距离的目标，他们已经试射过十几次了，可谓驾轻就熟。 瞄准的不是别的，就是狗鞑子的红夷大炮，他们不管对面的狗鞑子有多少人，只要打没了对方手里的红夷大炮，他们就算是彻底完蛋了。 只要消灭了狗鞑子的远程武器，那么狗鞑子要么只能围城打援，要么就得派兵攻城，想要继续炮击京城，你也得有红夷大炮才行呀。 由于平时训练很到位，在战时，从清理、装填，到开火、复位，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完全可以达到太子爷下令的两分钟一发的速射要求。 陈国威和下属的军官们在城头上用千里镜就能看到对面的阵地炮火连天，浓烟四起，狗鞑子被轰得鬼哭狼嚎。 新式铜炮在维持两分钟一次的速射的时候，单位时间的投射总量等同于红衣大炮的八倍之多。 对狗鞑子来说，就等同于遭受了灭顶之灾一般的毁灭性打击，连还手的时间都不会有，城头发射过去的炮弹是一批接一批。 由于炮击效果极佳，炮兵们见状便倍受鼓舞，一个个亢奋不已，之前挨了狗鞑子的炮击，大家都是无比的窝心，这下总算等到扬眉吐气的时候。 狗鞑子近战或许有一手，但论炮击，尤其是对射，东宫卫队的炮兵能打得他们叫爷爷。 不过在这时候，就算是对面已经磕头，打算认自己做他们的祖宗了，城头这些人也不会罢手。 这些不知死活的狗鞑子就是来给自己这帮弟兄送人头的，面对如此盛情，大家岂能往外推却？ 既然狗鞑子觉得活腻了，那弟兄们就无须跟它们客气了。 一炮就送它们上西天好了，一炮不行就多来几炮，总归是可以实现的。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太子爷派来了照相师傅，正在给大伙拍摄炮击狗鞑子的雄姿呢！ 这可万万不能偷懒，万一窘态呈现在照片里，那就丢人丢大了，大伙还眼巴巴地盼着下周的福利呢！ 若是能一口气便消灭了狗鞑子的大炮，那可是给师长、旅长挣了口气，之前太子爷砸在东宫卫队身上的钱算是没白花。 “小的们好好打！今晚老子自掏腰包给尔等开荤！”
“好嘞！多谢旅长！”
陈国威见到己方炮击效果甚佳，便大为高兴，为了给炮兵们鼓劲，便决定犒赏一下大伙。 别的不行，给两个连的炮兵，每人加一碗肉，他还是有这个钱的。 一碗油汪汪的红烧大肥肉块子，咀嚼起来咯吱咯吱的，最能要买人心了。 两个连的官兵，无非就是买两头大肥猪的事情。 更何况陈国威和旅里的高级军官还能享受“猪四件”，这算是“一猪二吃”了。 眼下陈国威坐在靠近窗边的位置，一边喝着小酒，吃着椒盐花生，一边看着手下将对面的狗鞑子打得死去活来，这景致那叫一个“优美”啊～！ 就在一年前，自己还被狗鞑子吓得不轻，随后便跟倪宠那个废柴一起带兵去了德州，然后被杨嗣昌给坑了，进而被下狱问斩。 没想到现如今成了太子爷的人，吃穿不愁，还成了精锐部队的主将，手下都可以打得狗鞑子没有还手之力了，真可谓造化弄人啊！ 明军从早上就开始反击，原因就在于可以趁着天气良好，视线极佳的时候，便于实施炮击，哪怕炮弹落点不佳，也能通过多次施射来不足。 一小时打二十次，五个小时便是一百次，十门新式铜炮总计能发射出一千枚炮弹，怎么也能端掉对方的炮兵阵地了。 东宫卫队炮兵部队的炮击原则就是，狗鞑子撒腿就跑，他们拦不住，但所有红夷大炮必须留下，想连人带炮一起跑，那是肯定不行滴！ 实在想要带走大炮，也可以，等被打成废铁再说，狗鞑子真心想要回收废铁，大明炮兵也是能够网开一面的。 狗鞑子获得了这些红夷大炮，就等于如虎添翼，消灭了这些大炮，就相当于折断了老虎的翅膀。 等老虎扑过来的时候，再将其爪子和牙齿都拔光，再减掉尾巴，这样老虎对己方的威胁便会大为降低了。 “主子爷，咱撤吧，弟兄们顶不住了！”
牙将哭丧着脸跑过来恳求贾世魁，对面狗蛮子已经疯了，一会工夫就打过来一批炮弹，轰得炮队上下无力招架。 九百人规模的炮队，刨去死伤及逃跑的，如今还能在炮位上战斗的士卒也就剩下不到四百人了。 这些人多半还躲在后面不敢出来，只要一靠近大炮，便会遭到来自城头守军劈头盖脸般的轰击。 起初在贾世魁亲兵队的督战下，炮手们还可以顶着蛮明守军的炮火各司其职，但仅仅挨了两批炮弹，大伙就再也扛不住了。 炮弹无眼，这是真的会死人的，连驮马都能被打成两截，更别说活人了，没人想还没破城就成了缺胳膊断腿的残废。 对面的狗蛮子有城墙作为保护，他们这边可啥也没有，只要遭到炮击，那就只能听天由命。 去你老木的贾世魁！ 要死你自己去死吧！ 咱爷们不陪你玩了！ 半两银子没见着，先被轰个好歹！ 傻子才会在这时候听命呢！ 狗蛮子狡诈得很，等大伙上去抢救大炮，狗蛮子再来一次适才那般的大规模爆炸，大伙就都翘辫子了。 你有本事，你就登城将城头守军火炮连同炮手都给端掉，等你凯旋而归，咱爷们给你磕头叫爷爷都行。 你没本事，那就别让弟兄们给你送死，私下众人已经将贾世魁的八十八辈祖宗都给问候个遍了。 “一群贪生怕死的混帐！我等身为大清勇士，岂能如此苟且？”
此时贾世魁倒是一脸的无惧，狗蛮子无非是凭借火炮犀利在负隅顽抗而已，只要消灭了城头的火炮，偌大的京城岂不是唾手可得了？ 然而看看自己周遭的这些下属，劫掠的时候一个个都奋勇争先，生怕落在后面捞不着。等打硬仗的时候，全都畏缩不前了，就怕自己倒霉。 就这副德行还想要破城之后分银子？ 上面的八旗爷爷们会同意么？ 说到底，破城跟你们有个屁的关系啊？ 刚炮击了一天，然后就被狗蛮子给打成了孙子，这还是所向披靡的大清炮队么？ “都给本将上去抢运大炮！谁敢落后！都给本将砍死！快去！”
要是一门红夷大炮都抢不下来，皇上必定会怪罪自己，想到这里，贾世魁便发了狠，在上面怪罪之前，他要先把不停命令的都给就地处决了。 “嗻！”
在大清国混饭吃可没那么容易，上面一个比一个精明，牙将也只能硬着头皮带着一群亲兵去抓那些胆小鬼。 “狗蛮子正在装填弹药！速速将大炮运走！”
明军刚炮击过一次，贾世魁便利用这个时机告诫手下，只要速度够快，还是可以将眼前的大炮安全的运到后方去的。 在见到几个同伴被贾世魁的亲兵直接砍死之后，一群炮手们立刻鼓起了勇气，纷纷冲上炮位，手忙脚乱地捣腾起来。 马不听使唤，那就只能用人来往后拽，可是要拉动重达上千斤的红衣大炮，一门炮没有二十人是做不到的。 主要就是因为在多次开火之后，屡次叠加的后坐力让车轮产生了车辙，眼下轮毂陷在里面不好向后转移。 一门接一门向后拉拽倒是可以，但狗蛮子会给己方这么长的时间么？ 显然不会！ 不光不会，守军不想让他们拉走哪怕一门炮！ 城头的开火间隔只有短短的两分钟，最多两分半，到三分钟都是稀罕事。 “轰～！”
就在一门红夷大炮即将率先启运的时候，从城头又打过来一批炮弹。 万幸的是，负责拖拽这门大炮的人、马都没受伤，大炮也没事。 就在大家庆幸运气上佳的时候，却发现车轮陷进弹坑里出不来了，就是这么寸！ 怎么拽都不行，急得炮手们赶忙往坑里垫石头，好将车轮给弄出来。 “快！使劲推！”
为了尽快逃离险境，一群人连同驮马都使出了全力，长时间呆在这个鬼地方，不被打死也要被吓死。 等再部署炮位，可是不能离城头如此之近了，这要是被狗蛮子给惦记上，连跑路的时间都没了。 周遭的同伴就没这组人马的好运气了，要么炮手被轰得口鼻流血，倒地不起。要么炮车受损，炮身断裂。 他们这些人的动作已经很快了，然而城头狗蛮子的射度比他们更快，两边就像是在比赛一样。 贾世魁也很是纳闷，怎么光听狗蛮子炮响，不见其大炮炸膛呢？ 难道狗蛮子用了甚子自己尚不知晓的法术不成？ 如此射速，还不会炸膛，堪称奇闻也！ 不过这也是个很好的理由，回去可以向王爷禀报了。 但是让贾世魁感到尴尬不已的是，他的手下就抢救回来一门红衣大炮，其余都留在炮位上了，连同上百具炮手尸体。 在不到半个时辰里，便损失了十九门红衣大炮。 是役几乎是天佑军炮队自成立以来，最为惨重的损失。 让恭顺王孔有德都不知如何是好，呆坐在椅子上，良久无语。 这几乎损失了天佑军过半的家底，尽管还有翻本的筹码，可毫无疑问，狗蛮子的火炮比己方的红衣大炮射速更快，若是继续对射，还要被压制。 除非红衣大炮射程比狗蛮子的火炮更远，否则即便换个地方部署，只要开火便会暴露位置，进而引来狗蛮子的炮击。 他的天佑军素来以炮火犀利著称，自成军以来便是大清王师炮击蛮明军队的不二之选，战绩超过汉军与天助军。 可如今遇到此等状况，便是相当的棘手了。 若是不能尽快解决掉城头的明军火炮，只怕往后己方的红衣大炮就派不上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