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桑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唐慎扭过头看她,通红的眼睛吓了她一跳。她从没见过这般模样的唐慎,平日里的他总是一副咄咄逼人,高冷自傲的模样。如今却像个脆弱的孩子,令人心生怜悯。“那个,请一下吧?”
云桑小心翼翼道。请即为请神的意思,也是请先人前来领受子孙的供奉。“嗯。”
唐慎含含糊糊的嗯了声,然后又是长时间的沉默。直到云桑忍不住又想戳他的时候,他却神色恢复如常,起身道:“好了。”
“……”这是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啊,也不知道他爹娘哥嫂听到了没有。云桑不太放心,又对着坟墓叨念了几句才收拾东西下山。清明节除了扫墓,还有个别称叫踏青节。中午前回到村子和小胖会合后,便出发踏青去了。云桑将地址选在自家的茶园。茶园旁边有一条小溪流,溪水清澈见底,能见到水底白净的沙子。小溪两岸绿树成荫,刚好能遮住烈阳。就算是到了烈日炎炎的夏天,这里也是一块清凉之地。唐慎看着满山的茶树道:“这些都是你种下的?”
他记得这里以前是一片梅园,冬天的时候梅花盛开,花朵洁白如雪飘香十里。清明时节,正是梅子成熟时候,爹娘就会带他们兄弟到山上摘青梅,酿梅酒,腌青梅。多出来的便卖出去给果商做蜜饯。“之前那些果树没人打理,树龄又长,很多都枯死了。所以我才带着孩子们过来开荒种茶树的。不过山顶还留了些,一会上去看看果子熟了没有。”
云桑求生欲满满,跟他说话都小心翼翼,就怕不自知又得罪了他。新鲜的梅子口感极酸,这种果子卖不了几个钱,也就赚个人工费。村里很多人都砍了梅树,或种荔枝,或种柑橘。云桑是想自己腌制一些,才在山顶留了些梅树。唐慎表情淡淡,无声无息往茶园走去。这一片茶园,种下来应该要不少时日,那就是她来了不久就开始种了。茶园层层递进,唐慎越上越高,再回头,溪流旁边的几人已经忙碌起来。几人中唯一的女子正在分配工作。她脸上带着笑容,朱唇一张一合,众小兵无人违抗。一声令下,拾柴的拾柴,起灶的起灶,洗菜的洗菜,她也没闲暇下来。系上围裙就开始忙碌。先是端着锅到溪边掏米,又拿出食物开始切块。娇小的身子连轴忙个不停。唐慎想起似乎每次看见,她都是在忙碌。她一个小姑娘,迫于无奈成了五个孩子的后娘,却从不抱怨。不惧强权,一步一步的想方设法的要回被卖掉的小五。唯有的几次怨怼,还是自己将她逼到绝境。可就算如此,在面对孩子的时候,她也从不迁怒。一个女子带着五个孩子,从家家徒四壁走到今天,只怕男人都没她这般魄力。她那个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才能孕育出像她这般钟灵毓秀的女子。“二叔,你在看什么?”
唐柏延顺着他的眼神看去。“是娘啊!”
“什么娘?”
唐慎表情一僵,欲盖弥彰道。这小家伙什么时候上来的。“二叔在看阿娘呀。”
唐柏延在他旁边的石墩上坐了下来,放下两只小脚晃啊晃。“胡说,二叔是在看小五。”
唐慎下意识的找了个借口。唐柏延面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可是小五在车子里睡觉了呀。”
二叔的眼睛不会也出问题了吧。“哦,许是这里距离太远,二叔看花眼了。”
唐慎继续狡辩。“二叔,说谎是不对的。”
唐柏延语气深长道。“咋滴?你还想教训二叔?”
“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毋自辱焉。”
唐柏延说完伸起食指放到唇边表示他啥也不说了。唐慎又好气又好笑,将他的小身板揽到膝盖上,控制好力度在他屁屁上拍了两下。“好你个小屁孩,竟埋汰起你二叔来了,这也是你娘教的?”
唐慎这打得不痛不痒的,逗得唐柏延咯咯的笑。见他笑得欢,唐慎又在他身上挠起痒痒来。挠到唐柏延直求饶。“别哈哈哈……不是娘教的……哈哈哈……”唐慎憋着股劲儿道:“还敢不敢埋汰你二叔,嗯?”
“不敢了,不敢了,再不敢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唐柏延就是俊杰。“大家都在忙,你上来干什么?”
唐慎这会才找到了主动权。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刚才他竟在一个孩子面前慌了神。明明承认也没什么,可偏偏下意识的就想否认。“哦,上来找二叔啊,娘说让二叔别走远,很快就能吃饭了。吃完饭我们就去摘青梅,回去泡梅子酒,做酸梅汤。”
唐慎想起她过年三杯醉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梅子酒就算了吧,酸梅汤倒是合适她。“走吧!回去。”
他从石墩上跃下,又朝唐柏延伸出手来。唐柏延犹豫了下,刚闭上眼就听到二叔说:“睁开!你二叔好歹是上过战场的,还能接不住你个小不点。”
看不起谁呢。哪能不怕,要是没接住他可就直接滚下山,连走路都省了。“那我可跳了,二叔你可接稳了。”
“少罗嗦!”
唐柏延预热了两下,往前一跃,被唐慎稳稳的抱在怀里。唐柏延紧紧的搂住他的脖子,抬起头清澈的目光对上二叔温和的双眸,一时竟愣了起来。二叔的胸膛好结实,被人这样抱着的感觉真好。“你看什么?”
唐慎见他看得认真,忍不住问道。“二叔——”软糯的小奶音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嗯?”
唐慎挑了挑眉。这小子怎么突然变得矫情起来了。“我爹是长什么样子,他有没有这样抱过我?”
爹离开的时候他还太小,他已经记不住爹长什么样子了。唐慎的心脏突然一抽。如果他早重生几年,就能救下大哥大嫂,娘也不会郁郁而终……如今他越发的想不明白上天让他重生的意义何在。救不了家人,连仇都报不了。“二叔?”
唐柏延怯怯的喊了他一声。好可怕,二叔好像着了魔似的,抓得他好痛。唐慎猛然惊醒,敛去一身的淚气。“对不起,伤着你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