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安慰了几句后,秦素便从旁边阿栗的手中取过一只小水囊,交给了桓子澄,一面终是忍不住拿眼睛去剜他:“桓郎的动作也太快了,我还没把水给你呢,你怎么就这么冒失地去喂药了?那干咽还不得把人噎死?”
桓子澄不语,接过水囊复又行至了郭元洲身边。 郭元洲正直着脖子大喘气呢,见着水囊立时不要命般地抢了过去,猛灌了几大口,方才长出了一口气,抬手将湿淋淋的头发往旁边拨了拨,有气无力地道:“两位……吵架……不要……紧,也莫忘……正事……” “都怪桓郎。”
秦素马上就把责任推给了桓子澄,又向郭元洲看了两眼,面上便涌出了极浓的关切:“殿下可好些了?”
郭元洲没说话,只无力点了点头。 那药粉甫一落肚,一阵凉意便在胸腹间散开,那种火烧火燎般的感觉瞬间便减轻了。 只是,虽然脑中清醒了许多,可郭元洲的身子还是发软,站起来都有些吃力,只得依柱坐着,虚软无力地指向四周,眸中水光依旧未散,看向了秦素:“这些……这殿中……要收拾……” “我明白,都在我身上。”
秦素大包大揽地道,语声分外柔和。 这样一个“我见犹怜”的太子殿下,她又何忍拒绝对方的请求? 她盈盈一笑,轻声语道:“殿下放心,父皇大约还要再过个小半炷香才能到呢,时间尽够了。”
说到此处,她便又看向了桓子澄,一脸温柔迅速转化为凶悍,语声也生硬了起来:“你真无事?”
桓子澄淡然地看着她,静默无语。 秦素等了好一会,也没等来他的答案,不由朝他翻了个大白眼:“哼,你不说那就算了,我可管不着。”
语罢,她便招手唤过阿栗,悄声吩咐了她几句。 桓子澄安静地立在窗边,视线的余光拢在她的身上。 她的举动很从容。分明是撞破了一件天大的事,可她却像是没当回事,处置起来驾轻就熟,就好像她已经几辈子都在处置这种事了。 很古怪。 桓子澄眼底微动。 此外,贵为公主,却随身携带着那种药粉,这也很古怪,而最为古怪的是,对于这些药粉之类的东西,她似乎很是熟悉。 桓子澄拢在秦素身上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起来。 秦素却并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吩咐完了阿栗后,她便又转向了这位桓氏大郎君,半是命令半是威胁地道:“一会儿你随我走,若要叫父皇看见你在这里,必出大乱。你听到没有?”
桓子澄面无异色,只向她揖了个手,淡然吐出一字:“是。”
秦素噎了噎,随后便睁大了一双明眸。 青桓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了? 在她的记忆中,青桓冷傲清高、极难接近,她还提前预备了好些话打算逼着桓子澄随她走呢。 可谁想,这青桓竟是意外地好说话,方才接过她的解药时,也是没有半点犹豫。 难不成……这青桓实则是个软耳根儿? 秦素偷偷打量了他几眼。 如此绝世俊颜在侧,入目时,她的心底却是奇异地无波无澜,唯有一种很莫名的亲切感。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收过桓子澄送的花、并知晓旌宏很可能就是桓氏的人之后,每每看他时,她总觉得就像在瞧自家人,说话行事也相当地不见外。 如今再看,青桓对她的态度,似乎也带着相同的意味。 虽然不知缘由为何,可秦素就是有种感觉,青桓,或者说是此刻的青桓,对她怀着善意,甚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信任。 这可真是奇哉怪也。 秦素侧首思忖着,微有些出神。 桓子澄打量了她一会后,便收回视线,往窗前迈了一步。 秦素立时醒过了神,警惕地看向了他:“你要做什么?”
桓子澄的唇角动了动,面上很罕见地有了一丝类似于苦笑的神情:“殿下要我一起走,总要让我先出来罢。”
秦素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她果然昏了头,居然隔着窗子和桓子澄互瞪了半天,真是浪费时间。 只是,桓子澄又干嘛要跑到窗子跟前? 秦素一时间有点糊涂了。 他要出来,难道不应该绕去那边殿门么?他往窗子这儿走又是为哪般? “殿下请让一让。”
清冷如冰的语声再度响起,让秦素一下子回过了神。 她下意识地将身子往旁让了让,又下意识地再度问道:“你果真无事?”
“有事。”
桓子澄简短地道,迈开长腿,从容跨出了窗台。 秦素呆住了。 高傲清冷的青桓,居然翻窗子! 这怎么可能? 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却见眼前绛衫飘拂,仿若水掠红寥,又似修竹摇风,不过一个呼吸之间,桓子澄便已站在了她的面前,连头发丝都没乱上半分。 桓子澄居然真的翻窗子了。 秦素简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看向他的眼神满是震惊。 桓子澄掸了掸衣袖,负手而立。 月华如水,在他的眉眼间落下深深浅浅的影子,即便光线幽微,那张俊颜仍旧极美,如冰似雪。 秦素忍不住要感叹。 青桓其人,想来是永远也不会有狼狈的时候的,就连翻窗子,人家也能翻得洒脱自在,就好像这窗子建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他翻一翻的。 大都第一美郎君,果然与众不同。 暗自感叹了一会,秦素忽觉眼前一暗,忙抬头看去,便见桓子澄正微垂着双眸,静静地看着她。 “解药。”
他淡声说道,衣袖轻振,一只修长而又粗砺的大手,便摊在了秦素眼前。 秦素立刻翻了个白眼。 “凉水里泡两个时辰也能好。”
她没好气地说道,也不睬他,转身便往外走。 桓子澄的手,一时间便僵在了半空。 那一刻的秦素若是回头,便会发现,她此前的想法是有多么地错误。 连翻窗子都翻得那般洒脱的青桓,此时的神情却是……有些尴尬。 他抬手摸了摸鼻子。 秦素往前走了一会,见桓子澄没跟过来,便又回头瞪他:“快点跟我走,我知道一条小路。”
说罢此言,她顿了一顿,忽地笑道:“放心,那药只对男子起效,至于女子么……” 她眨了眨眼,却是不再说话,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