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自四面的窗户灌进房间,却总也吹不尽这浓郁的血腥气。秦素的鼻端、喉咙以及胸口,溢满了粘腻的鲜血的味道。 她下意识地抬起衣袖,想要掩住口鼻,可是,那衣袖上也沾着大片的血迹,冲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她忍不住干呕了几下。 “殿下……殿下……”丽淑仪的声音已经越来越低微了,涣散的眼神也渐渐失去了光彩。 秦素拼命抑住心头涌起的阵阵烦恶,一步一踉跄地走到了她的身边,摇晃着身子蹲了下来。 “你想说什么?”
她问道,语声干涩而嘶哑。 那一刻,她的喉头火烧火燎地疼着,仿佛那血腥的味道化作了火焰,烧灼着她的咽喉。 这时候的丽淑仪,已经看不见秦素了。 她软软地抬起一只手臂,在半空里摸索着,喘息声越来越浊重,也越来越吃力。 秦素握住了她的手,垂目看向她。 那张干瘦的脸上,此刻正漾着一个最甜美、最温柔的笑意,而那双凹陷的眼睛,在这个瞬间亦明亮得如同天上的星子,迸发出夺目的光彩。 “我这一死……他……是不是就……无恙了……”她说道,弯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幸福而满足的笑。 她说话的声音极轻,轻得好似能被风吹走,而随后,她眼中的光彩便沉寂了下去,瞳孔散向四周,唯有唇边的那一缕微笑,永远地停在了她的脸上。 秦素木然地看着她,良久后,缓缓抬手,阖上了她的眼睛,随后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只觉得心口堵闷、头晕眼花。 她抬手按向额角,这才惊觉,不知何时,她的手里竟多出了一柄尖刀。 正是丽淑仪手中的那一把。 就在方才那短暂的对话之际,丽淑仪已然将它塞进了秦素的手中。 秦素举起尖刀,放在眼前反复地瞧着,脑海中一片混沌,头痛欲裂。 “夫人,夫人你在哪里?”
耳旁蓦地传来了呼唤声,很遥远、很模糊,就像是她前世落水之后的那种感觉,一切都仿佛隔在了另一个世界。 而随后,那声音便戛然而止,如同一段乐曲被人从中间掐断,再也难续。 秦素隐约觉出了不对,却又并不明白这感觉从何而来。 再然后,她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身边,现出了一道暗影。 有一个人,正站在她的身旁! 秦素想要回头去看,可不知何故,她的反应在此时变得极为迟钝。 她慢慢地转过头去,发现在她的身旁,确实正站着一个人。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那男人的面相十分憨厚,却有着一双与他的容貌极不相衬的、莹润内敛的眼眸。 “你是……”秦素像是有点发不出声音来了,喉咙越发疼得厉害。 那男子没说话,只向秦素微一躬身,也不见他如何动作,秦素手中忽然一轻,那刀子已然被他夺了去。 只见他目光一扫,便即微微俯身,将刀子重新放回到了丽淑仪的手中,复又伸出手,在丽淑仪与岳秀菊的身上看似随意地拍了几下。 秦素的脑袋木木的,看着他做着这些事,心里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觉得,他正在做的事,似乎就是她想要做的。 “多……多……谢。”
她的语声越发干涩,吐出口中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子一样,划着她的喉咙。 这情形……不对劲。 秦素的脑中冒出了这样的念头,可是,她的意识却越来越混乱,让她根本无法思考 便在此时,她的后脖子忽地一紧,随后,眼前的景物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一般地朝后移动起来。 不,即便是飞,怕也及不上这速度的迅捷。 那是流星、亦是疾箭,眨眼之间,秦素已然置身于那片空阔的满是砂砾的庭院,而那个男子的手,正停在她的后颈处。 在他把自己带过来的。 秦素这样想道。 冷风大量地灌入口鼻,这让她的头脑清醒了好些。 她张开了口,正想问那男子的来历,却不料后脖处的衣领又是一紧,身子已是腾空而起,倏地一下,那庭院已然远在身后。 “你这是……” 你这是要把本宫带去何处? 秦素想要如此问他。 可是,她一张嘴,那风就一股脑儿地涌了进来,直呛得她连连咳嗽,赶快又把嘴闭上了。 这种像是乘风而去的感觉,她其实并不陌生。 之前在五十里埔时,那疤面黑衣男子欲掳走她,便是将她夹着走的。 只是,那疤面男子的速度,却是远不及此刻之迅速。 秦素觉得,她只是眨了一下眼,再睁开眼睛时,她的身前,已是一片断崖。 “殿下请闭眼。”
那憨厚男子低声说了一句,随后,便提着秦素的衣领,直直跃下了山崖。 秦素吓得立刻闭上了眼,头脑也在这一瞬变得格外清醒。 此人,并无恶意。 这是她的第一个感觉。 他将她带离库房、带离惠风殿,其实就等同于救下了她的命。 他在救她。 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然而却又是必须的方式,带她离开了那个充满危机的险地。 再之后,随着头脑的渐渐清醒,对于方才发生的诸事,秦素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推断。 丽淑仪塞进她手里的刀子,还有那个似乎很遥远的、唤着“夫人在何处”的声音,以及她在库房中渐渐迷失的心智,皆让让她的手心一片冰凉。 这,又是一局。 以四人之命,换秦素一个“杀人嫌疑”的罪名,便是此局之阵眼。 秦素的心直往下沉。 她大意了! 在金御卫的眼皮子底下,在中元帝住着的避暑山庄,她以为,“那位皇子”绝不敢动手,所以才会在方才数度觉得古怪之时,仍旧轻轻放过。 她委实是太想当然了! 或许是因为重活了一世,她自以为对丽淑仪足够了解,自以为能够把握住这个女人行事的轨迹,所以才会放心大胆地孤身与她独处。 而今想来,此事定与“那位皇子”有关,而他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举动,一定是因为局势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