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人真的会突然失聪,什么都听不到了,顾明珠看着王妈妈的嘴一开一合,手指紧紧地捏着,心窝一阵疼痛,比当年她在大牢中被射杀时还疼。 人难过的时候下意识会哭会蜷缩起来,可这次她不想,她只想杀人。 王妈妈将话重复了一遍,屋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对面坐着的娘子一动不动,王妈妈更加慌张,难道她说的还不够多吗? 王妈妈道:“娘子,奴婢说得都是实情。”
顾明珠的手轻轻松开,几个呼吸之后,她才道:“你有没有将这些禀告给周家其他人?”
终于那娘子又开口说话 王妈妈没有迟疑:“奴婢怎么敢说啊,这种事……说了定然活不成,大老爷过世了,大太太的娘家人丁凋零,没有人主持大局,剩下一个年幼的大小姐,长房没人做主了。”
王妈妈说完这些,吞咽一口:“当时也容不得奴婢多想,奴婢出去喊人,老太太很快就赶了来,之后老太太坐在屋子里主事,我们这些侍奉大太太的人,全都跪在门外不准上前。”
老太太想要一手掌控大太太的身后事,她那时候提出什么质疑,结果肯定会被灭口,正因为这样她才确定,大太太的死肯定与周三老爷脱不开关系,否则老太太不会前来善后。 顾明珠接着道:“为何那天晚上周大太太身边没有旁人侍奉?”
王妈妈道:“大老爷过世后,大太太就喜欢清静,大小姐又才生了一场病,大太太和院子里的下人都几天没合眼,大太太见大小姐病好了,心疼奴婢们,就让奴婢们都去歇着。 可大小姐病才好,多留些人手才能放心,所以我与梁妈妈看护大小姐,冯妈妈和大丫头江月轮流在大太太院子里当值,大太太出事的时候,江月在外间值房里,也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怎么的,江月竟然睡着了。 大太太去了之后,江月自觉没脸活下去,也跟着大太太一起走了。”
王妈妈说的这些事,顾明珠也记得一些,她这样问也是要确定王妈妈说的话是否属实。 那时她突然得了痘疹,祖母就让人将院子里一处稍远的院子收拾出来给她养病,母亲不眠不休好几日,终于看着她病情好转,这才回去歇着。 她记得母亲还说,等她好些了,就做甜甜的红豆糕给她吃,没想到她能下地走路时,听说母亲没了。 没了母亲温和的声音,没了母亲的笑容,有的只是院子里那黑漆漆的棺木。 那时候她才三岁,本来这些记忆早该模糊不清了,但因为事关父母的离世,对她的影响极大,所以这些过往还依旧藏匿在她脑海的最深处。 父母离世后她被带去了祖母屋中,大约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闻不了祖母院子庵堂里的香火味儿,闻到她就会心里难过,想起那黑漆漆的棺木,想到那重孝、麻衣,想到父亲、母亲离她远去。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她会缩在被子里,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她很想看到父亲、母亲推门走进来,她想着那些僧人、道士说的父母去的地方,她能不能去?怎么才能去?去了之后他们一家人是否就能像从前一样? 那时候只知道失去亲人的痛楚,却没想过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内情,她依赖祖母,信任叔叔们,从心底里仰仗着他们,每次族中长辈说要叔叔们多多照应她的时候,她也跟着点头,告诉长辈叔叔、婶婶待她很好。 事实上,一切竟都是肮脏的假象。 母亲的死定有内情,深夜里三叔不该出现在长嫂院子里,母亲死后祖母一手办理丧事,绝不是因为看重母亲,而是在藏匿一些疑点。 可又是谁帮忙打点了衙门?让衙门没有细查? 门再次被打开,顾明珠抬起眼睛看到了梁妈妈,梁妈妈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妈妈,稍稍有些惊讶,不过眼眸中浮起一抹轻蔑的笑意,虽然一闪即逝,但顾明珠看得清楚。 “娘子,”王妈妈指着梁妈妈道,“您问问她,江月殉主之前,她曾与江月说过话,江月都说过什么?”
梁妈妈不知晓王妈妈此前招认了什么内情,但她听到王妈妈提及江月,此时就明白了大概,七老爷可能在查大太太过世之事。 梁妈妈又是激动又是迫切地问王妈妈:“你是不是知晓什么?我那时候问你,你就是不肯说,我早就怀疑这其中有问题。”
“梁妈妈,周大太太过世时,江月有没有说什么话?”
顾明珠打断梁妈妈,现在是最好的审案时机,要一气呵成,不能被情绪所左右。 梁妈妈是个聪明人,听到这里,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江月说她不知为何会睡得那么沉,就算被人叫醒,她脑子里依旧晕晕沉沉,听到这话我就向老太太禀告,让老太太查查江月是不是被人下了药。 结果就在大太太柜子里发现了迷药,老太太见状就说大太太死意已决,所以才让江月昏睡过去。 大太太柜子平日里都是我打理,我从来就没见过那装迷药的小瓷瓶,我曾将这件事说给王妈妈听,王妈妈却说她好像见到过。”
王妈妈道:“我还不是为了你?你这样纠缠不休会有什么好结果?你我就是个下人,怎么能逆着主家做事?要不是这次七老爷做主,我也不敢将当年看到的说出来。”
梁妈妈目光火热:“你看到什么了?是谁害的大太太?三老爷是不是?”
王妈妈低声道:“我只是看到三老爷进大太太房里……” “我就知道,”梁妈妈一脸悲愤,“大老爷在的时候还好,大老爷走后,三老爷看太太的目光太过放肆。”
梁妈妈两鬓银白的头发,就像是染了一层冰冷的霜雪:“他们这样做全都不得好死。”
说到这里,梁妈妈道:“娘子,您审一审老太太身边的田妈妈就知道了,大太太过世之后,是田妈妈给大太太整理的衣衫。”
如果母亲是被人害死的,身上会有挣扎时留下的伤痕。 顾明珠站起身:“我不在这里审她。”
这里对那些人来说太安逸了,真正的大牢和严刑拷打,才是她们的去处。 顾明珠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周择笙撩开帘子进门,听到婆子的禀告之后,他心中满是怒火,恨不得立即去大牢将周三老爷剁成肉酱,可他又想到了阿珺,这时候阿珺更需要他。 “七老爷,”顾明珠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可以抓周老太太身边的田妈妈了,最好与周三老爷和徐贵一起审问,让田妈妈看看大牢里徐贵的模样。”
周择笙点点头。 “七老爷先去安排,我问完剩下人的口供就会前来。”
她要用一环一环的证据,死死的将他们钉在那里,让世人都看清楚他们肚腹里到底是什么心肠。 田妈妈看着周七老爷怒气冲冲地走进内院,心中就开始忐忑不安,周七老爷与长房的关系她很清楚,这次周七老爷上门除了处置徐贵的事,也是要为长房出一口气,所以……周七老爷会不会发现大太太的事? 田妈妈正思量着,就看到周七老爷重新回到前院,而周七老爷那双眼睛就盯在她的脸上。 田妈妈胸口一紧,脖颈上的汗毛都竖立起来。 “将她带走。”
周择笙直指田妈妈。 田妈妈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周老太太的衣袖:“老太太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