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堂内。 赵颜赞许地看了刘总旗一眼,随后看着卧倒在堂内中央地上的邋遢汉子,朗声道: “你是何人?你有什么冤屈,快快说来?”
这汉子看着虽然邋遢,但令人意外的是,口齿还是比较清晰的。 他努力抬起头来,一边哭,一边道: “大,大人,小人叫水生。本是城外大庄,哦,不刘老庄的农户。”
“小人年前娶了个婆姨,没想到哇,这遭瘟的婆娘,和里长王大私通,被小人抓了个正着。小人要里长赔我五百文钱,哪料道这王大,他,他.....” 说到这里,他似乎忍不下去了,气得脸色涨红,不住喘气。 众人包括赵颜在内,齐齐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可是,看着水生磨磨蹭蹭的动作,顿时心中焦急。 赵颜身子微微前倾,同样好奇地问道: “那王大怎么你了?”
“呜,呜,嗷~” 似乎是触及到了他的伤心事,水生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不能言语。 赵颜眉头一皱,冲着左右道:“去给他倒一杯凉茶!”
同时,又对着刘总旗道: “将银子给他!”
此言一出,堂内众多临时衙役眼中顿时出现惊色,连刘总旗都迟疑了一下。 他下意识看向赵城主,眼神中充满惊疑,好似在说:“不是,赵大人你来真的呀!”
挤在堂外门口最前面的那批人,眼睛顿时一亮,齐刷刷地看向刘总旗,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攥紧的银子。 就连水生的哭泣声,都似乎隐隐小了许多。 “将银子给他!”
赵颜又重复了一句,刘总旗立马回过神来,还真给啊。 虽然不舍,但还是摊开手掌,从中选出两枚看起来要小一点的,然后走过去递给水生。 但拿到手里,他才知道,这两枚碎银子,看着小,但其实也是一两。 银子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魅力,能抹去人类的伤悲。 本来低头痛哭的水生,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般,立马抬起脑袋、 “唰”的一声,他以平生最快的手速,闪电般地拿走了刘总旗手中的银子。 等刘总旗反应过来,他就已经用牙齿咬着碎银子,用从市井上听来的方式,检验银子真假了。 咬了好几口。 脸上的竟然出现了笑容,又哭又笑。 约莫三个呼吸后,水生一把收起银子,然后猛地扭身,对着刘总旗磕了几个响头,又以一种极其别扭的方式扭过身,对着赵颜磕了几个。 甚至,他还挪动身体,肚对着两侧站着的,用来壮威和办事的所有衙役,也磕了几个。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赵颜看着水生的丑态,没有出言讽刺,但眉头还是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她伸手阻拦道: “好了好了。你快说吧!”
市井当中,还真有能人。 水生情绪在极短时间内,又恢复了最开始的哭哭啼啼的可怜样子。 只见他哭嚎道: “小人要里长赔小人我五百文钱,可这里长,这里长,就用一百文打发了小人,还和他兄弟痛打了我一顿,将我赶出刘老庄。呜呜~” 哭得情真意切。 若是黄安在这里的,当真会忍不住笑出来,但在场的,不管是堂内堂外的,一个都没笑。 脸上都充满了唏嘘之色。 实在是这种现象,太过常年了。 虽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那种结果,水生口中的里长,也很难牵扯到和小师弟商量后要对付的那些世家。 但总归来说,目标还会达成了。 只听“啪”的一声,惊堂木拍在桌上。 赵颜没有控制好力道,以至于木屑翻飞,好好的惊堂木,直接断成了两截。 站在近处的衙役眼皮子抽了抽,知道赵大人这是真的生气了,当即竖起耳朵,准备听从命令。 赵颜也是嘴角一抽,暗骂上任城主李安手太重,又太抠不准备备用的。 不过,她也不在乎这个,当即一声暴喝。 “哼!真是岂有此理,里长本该为民造福,哪里想到竟然凭借自己的身份,欺男霸女,当真可恶!”
“来人!”
一声暴喝,让堂外唏嘘热闹声都彻底销声匿迹。 “大人!”
两个衙役当即站起身来。 “你二人从护城军中抽取一队,即刻前往刘老庄,捉拿水生婆娘、里长一家及其兄弟一家,有敢于阻拦者,一并抓回来!将水生周围邻居,以及里长家附近乡老,一并带回来!我要亲自审问一二!”
显然,赵颜没昏了头,并不会凭水生的说辞和作态,就妄下结论。 赵颜的命令斩钉截铁。 所捉拿之人,除了当事人之外,还有诸多可能知情的邻居。 这个命令,让回过神儿来的所有人都不由产生信任感。 这城主大人,能力似乎还是有一点的。 两个衙役当即拱手,朗声应道: “是,大人!”
说罢,转身就往堂外走去,轰开挤成堆的人群,二人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当中。 等两人得令离去,赵颜重新将目光放在泪眼婆娑的水生身上。 “来人,送水生去偏厅喝茶等候,待人来齐,再言开堂!”
话语刚落,从一侧窜出两个汉子,扶着忐忑不已的水生,向隔壁偏厅而去。 这偏厅窗户,正对着堂外面的小树林,视野比较开阔。 围观之人和水生本人,倒也不担心私下有什么龌龊。 水生走后,刘总旗得到了赵颜的眼神示意,当即拿着碎银子往堂外方向走了几步。 “还有谁?”
一边吼着,一边摇着手中的银子,似乎在诱惑人一样。 约莫一秒后。 “大人,我冤枉呐!”
...... 银子果然是能令人疯狂的好东西,仅仅需要二两碎银子,就能打破僵持的局面。 只是,站在堂外看戏的骆飞瑶,眉头皱的更深了。 在她看来,此法虽有用,但效果不大。 世家之人掌控着朝廷所赋予的权利,掌控着土地,武力也很高。 除非是那种生死大仇,全家人被祸害完了的孤寡之人,一般百姓被欺负后,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根本就不敢告状的。 在骆飞瑶看来,这个办法的效果,可能会很差。 赵颜和黄安,会看不清楚这一点吗? 她不相信! 所以,她又迷惑了。 骆飞瑶的这种想法,太正常不过了,本就是大明受欺压和受凌辱的百姓的真实心声。 道理很好理解,世家大族欺辱普通百姓,就相当于你被当官的家里人欺辱了,或者侮辱了妻女,或者强占了土地,或者强抢了财物。 然后你去报官,发现堂上坐着的,正是欺负你的公子哥的亲爹。 在这样令人绝望的法治和道德环境下,一个人敢去报官,本身就已经能说明他已经豁出去了,没有什么还能失去的了。 但真正能做到豁出去一切,就为心中的那一口气的人,有多少? 赵家武馆,后院,小院。 中午十二点出头。 “嘎吱”一声,院门推开,突兀的声音,引起了在院外凉亭和树荫下乘凉的中众人的目光。 将卷宗和证物的复制品放到原位的他,一脸轻松的走出来了。 除了账本需要复制品之外,卷宗和证物,同样也需要。 之前从城主府中搬过来的原件,现在都放在万界垃圾场中。 复制品全部放在这间院子的两个紧紧挨在一起的院子当中。 作为计划中的一道重要工序,这些复制品很重要。 至此,铲除李家计划当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已经完成了。 他现在自然轻松。 “大哥!”
有从小林寨带来的什长张让,捧着凉茶凑了上来。 “等的无聊了?”
黄安很自然地接过凉茶,瞥了张让一眼,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后随口问了一句。 “嘿嘿,没有!”
意图被看破,张让倒是不好意思了,摸了摸脑袋。 不过,他还是小看了黄安的心思之敏捷。 “你想回去大槐树庄一趟?”
张让神情猛地一怔,然后才惊喜道: “大哥,真的可以?”
满脸的期待和惊喜之色。 这倒不是他蹬鼻子上脸,而是张让觉得自己一众人这两天好像也没什么事情,不是搬东西就是跑腿。 反正这两天闲着,不如回家一趟,看看大槐树庄中的情况。 若是有机会,他可以将未迁移到下林寨的家人,从大槐树庄接到丰安城来,等到丰安城的事情办完,准备离开这里,回去下林寨的时候。 他想带着家人们同去下林寨。 上次在大哥的带领下来丰安城,他选择让一部分家人迁走,一部分家人留在大槐树庄继续在土里刨食。 在当时看来,本是一种很聪明和正常的明智之举。 毕竟,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退路必须要有。 但是,下林寨的变化太惊人了,他们能从下林寨中获得的财富,远远大于在大槐树庄中能获取到的。 再加上大哥对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也非常好。 每次在下林寨工地上干活时,他可是非常后悔,当初没有选择相信大哥,没有下定决心,将自己全家,以及亲戚朋友都迁移至下林寨啊。 这次再次得到来到丰安城的机会,又有闲暇时间,他自然要紧紧抓住这个机会,带着剩下的家人亲戚,赶紧去下林寨重新安家。 毕竟他们能在下林寨衣食不愁,还能经常吃到肉,单凭这两点,就足够说服全家人了。 下林寨的建设面积很大,居所也很宽敞,还能容纳一些人家,他此时若是不行动,怕是那些屋子都会被其他兄弟的家人给占据了。 这个机会,先到先得啊。 万一以后大哥不让人再加入下林寨中了呢? 张让和黄安谈话的声音不小,人群中同样还有两个下林寨中来的什长,此刻竖起耳朵,也面露期待之色。 这同样也是他们两个的心声啊! 就连那些率属于幽州火器司的小队所有人,面上也露出憧憬之色。 在下林寨广场中待了一晚上,一路上又和下林寨的十七个什长共同赶路,现在又一起办事。 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在急剧的升温。 出于显摆,或者感激大哥恩情的心思,每每聊天,下林寨的这批武者,总会将话题扯到下林寨中的美好生活上去。 什么一日三餐,两餐又肉,顿顿能饱。 什么他们的大哥黄安,给他们分房子,给他们亲手发足额的,高额的饷银。 诸如这些,总会挂在张让他们这些人的嘴边。 所以,这些率属于火器司的士兵们,上到百户,下到普通大头兵,都对现在的下林寨很了解。 他们虽然无法享受到成为黄安手下,成为下林寨之人的高额的福利待遇。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本身身为底层大明边军,身为底层之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