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寿桩还没意识到他犯了什么罪，愣了一阵，便抱着腿撕心裂肺的哭嚎起来。
他这一哭。
连开枪的多禄都愣了一下，忍不住说：“他不知道私闯是罪？”
多福白了他一眼，说：“你觉得这些人会知道？只怕还觉得自己聪明。”
多禄无言。
林松听见动静，便向几个工人招了招手，又指着齐寿桩说：“铁路修缮乃是大事，寻常人不得擅入。如今我们传授方法，他擅入其中，便是罪。依律，初次应受杖责，再闯可斩。但念在他是不知擅入，免了他的杖责，让他不要再闯。”
“是。”
几个工人得了令，一个个面露兴奋之色。
奔到齐寿桩身旁，二话不说就拽起齐寿桩，拉着他远去。
林松远远的看了一眼，便继续教导这些工人铺设的方法，以及详细的要求。至于违背要求会怎么样，林松一字未提。
毕竟杜魏年对这些事最是严苛，只怕他提了回头杜魏年要求更高，反倒让底下人心生怨怼。
故林松只讲要点。
待这些人陆续上手，能够开工。
林松才放开这边的事，全权交给杜魏年。
自己则和雷经武和以前一样，沿着将要修建的路线，慢慢向前。
杜魏年依旧看不惯他们二人的散漫，但又因为林松的放权，想到曾经在户部做最多的活反倒有过无功，还处处受制。
两相对比。
杜魏年反倒更喜欢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哪怕每日看着林松和杜魏年晃晃悠悠四处逛，不到饭点不归还。
他也不觉得气闷。
以至于新来的工匠，误以为林松三人中杜魏年最大，反倒见了林松和雷经武敢嘻嘻哈哈的说些闲话。
正如今日。
铁路修了月余。
一帮开山的人中，雷经武弹着墨线，四处走动。
林松拿着图纸，在最前边开好路的路基边坐着。只待杜魏年那边敲起暂歇的锣，便有几个工人哈哈笑着走到林松不远处坐下，嘿笑道：
“小林大人今天可又闲了半晌。”
林松继续瞧着线路图，头也不抬的说：“时节正好，坐在这里倒是有趣，也称不上闲。”
工人指着雷经武说：“这就是哄我们了。一向跟着你瞎逛的雷大人都忙起来了，你还能说自己不是偷闲？也是杜大人看你年纪小，不计较。”
林松：“他不敢。”
工人们又是嘿嘿一笑，又有人说：“就和说书的念的那样，官家的少爷犯了错，上面罚他做苦力。但现管的官怎么敢让少爷做苦力，只能把大少爷供着，什么也不让做，一句话不多说。只要人不乱跑，等时间一到，就了结了。”
林松嘴角微抽，放下图纸说：“少听一些也没坏处。”
“那可不行。”
说话的工人笑的更大声，“我们这些是出苦力的，干完活得了闲，又无处可去。赚的钱还要留着给婆娘，也只有桥底下凑个热闹听个曲，花楼外面走一走，茶馆里喝两碗茶听几耳朵书。都是白日里的消遣罢了。”
说到这里，还有人说：“听说京城和咱们这里是完全不一样。那里的人出门都坐车，两个轮子，三个轮子，坐上就能走。就你说的评书，京城里面都不一样，人家是好几个人，连说带唱，可热闹着。”
林松道：“嗯，自行车、三轮车，京城茶馆确实有一家，不过那已经不是评书了，改名叫话剧。”
“小少爷就是小少爷，全都知道，果然是京城出来的。”
林松道：“我当然知道，都是我做出来的。”
“这小少爷哄我们这些乡佬呢。”
林松“……”
谁哄你们了。
正说笑着，雷经武听见笑声走了过来，忍不住笑道：
“你们胆子倒是真大，一个个都敢和他说说笑笑，也不怕把他惹生气了，全都遭殃。”
“雷大人也去忙了，小大人一个人坐在这里盯着一张纸看，瞧着就闷得很，我们也是陪着解闷。”
说话的工人憨厚一笑。
雷经武摇摇头，向林松说道：“前面的地我都又探了一遍，没问题。依你说的，上上下下的，我也都摊了。再往上的一个坡上，有块巨石与山体不连，只是土拌着。依我看早晚要在大雨时滚下去，不如这几天先把那石头弄下去。”
“既有风险，就要排除。”
林松说的认真。
雷经武道：“那下官再上山细看，看怎么挖除合适。”
“去吧。”
林松点头。
等雷经武走了。
刚才不敢说话的几个人沉默了一阵，方问：“小林大人，原来你比雷大人的官大？”
林松嘴角一抽，忍不住说：“不然我比他小？”
“都喊你是小林大人，还以为是你年纪最小，官也最小，所以都加个小字。”
林松“……”
果断的拿起图纸继续看，几个人见林松不说话，彼此又说笑了起来。
直到铜锣声响，才一个个舒展了一下身体，说：“还是跟着当官的差事好做，除了吃饭，中间还准歇息一阵。免得累坏我们。”
“听说是小林大人定的规矩。”
“难怪。”
难怪……
林松听见这短暂的对话，嘴角抽抽，不想说话。
倒是杜魏年看到他们动作慢了，严肃的喊：“你们几个，快点！”
这几人立即就位，一句废话都没有。
而杜魏年看了一阵，见林松就在不远处坐着，快步走过来。低声说：
“小林大人，您还真是甩手的掌柜，和您研究无关的事分毫不掺和。这几个人就在您眼皮子底下磨蹭，您也分毫不管？”
林松顿了顿，合上图纸，笑眯眯的问：“你也觉得我太闲了？”
杜魏年忙说：“绝无此意。”
林松直接送他了一个白眼，说：“杜魏年你估计是忙昏了头，之前的事都忘了。原先我们看你太忙，给你配了七八个账房。结果你看完自己的账目，还要一一核对他们的，细看他们的账目有无疏漏。我让他们交叉多次核对，结果你还是不放心非自己看了不可。”
“这……这和如今……”杜魏年难得迟疑。
林松接着说：“我倒是可以管，那他们到底听你的，还是听我的。你的性格你自己也清楚，你要是觉得自己不够忙，我倒是不介意管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