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怜样,这恭维话。 王熙凤素喜卖弄,想起贾琏提起林松时的情形,虽有心病积在心里,嘴角却已经不住的往上勾。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帕子。王熙凤慢悠悠的说: “我还当是什么。琏二爷是新得了一把西洋枪,也不知是什么地方买的。”
说着,笑着回头,向平儿说: “去二爷那里瞧瞧,若是在家,就拿给林兄弟。”
平儿会意,转身前去翻找。 林松摆出一副很软弱的模样,说:“好嫂子,我就知道你疼我。”
“平儿去了,不然我一定要平儿来评评理,让她听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岂有不疼你的理儿?”
王熙凤说着就是一阵笑,仿佛林松说了天大的笑话一样。 她手中的杨妃色稠帕一甩,肤感微凉细腻的稠帕,便从林松的手背上轻轻滑过。 而王熙凤眼波流转,涂了胭脂的的唇红的诱人,勾唇浅笑间,纵使脸颊泛白,也遮不住她的艳丽之色:“好兄弟,你自己得了空,也不知多来走动走动。”
“嫂子既然说了……”林松一笑。 看平儿拿了一个一把银色的转轮手枪来,他立即上前去,接过来细看。 枪的外面,自然没有禁苑或者墨石山的标识,但里面有。 林松拿到手,外面看了一阵。便坐回原位,以极快的速度把一把枪拆分出来,还未细看,就发现弹夹上,有禁苑的标识。 凹进去的小字,虽然不大,却很是明显。 林松将弹夹递给王熙凤,笑问道: “好嫂子,我常在禁苑,可不知道这东西还外卖。”
王熙凤看林松卸枪,心里就担忧枪坏了,贾琏回来没办法交待。 毕竟贾琏极喜欢这枪。 却不想林松拆开之后,上面竟然有禁苑的标识。 “好兄弟。”
王熙凤自然认得禁苑的标识,听林松这问话,立即明白林松今日是来者不善。却仍笑道: “这枪本是旁人孝敬给你二哥的,他瞧着稀罕,便留下把玩。那里知道这是禁苑之物?你看这标识在内里,你二哥不知道。他若是能看见这标识,那拿此物孝敬的人,早被你二哥压着去见官了。”
王熙凤说着,笑的好像云淡风轻,拼了口茶,好像私藏禁苑武器,不值一提。 也是。 国公之家,平日里用贡品都是常事,还少一把枪。 林松也云淡风轻的笑着,笑道:“既然是禁苑之物,我自然要收走,还请二嫂子去请宝二哥来。若他手里的亦是禁苑之物,我也是要收走的。”
“这是自然。”
王熙凤向平儿使了个眼色,平儿便向林松和王熙凤福了福,去了。 偏巧。 贾宝玉也不在府上。 平儿来回话。 林松只笑道:“好嫂子,枪械的威力远胜刀枪,若是传出消息,让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上面怪罪下来,可不好办。”
王熙凤瞧模样是丝毫不慌,笑着吩咐道: “平儿,还不快去。宝兄弟怎么就带在身上?”
平儿忙去了。 可如今的怡红院早变了天。 和平儿还熟惯的袭人、麝月、晴雯之流,皆出了荣国府。 新来的大丫鬟因贾宝玉的宠爱,便是老太太房里人也不放在眼里,何况平儿。 平儿第一次去问贾宝玉,便受了白眼。第二次去问,新来的大丫鬟怀月第一个站出来讥讽道: “什么要紧事,要嫂子房里的通房丫头来过问小叔子的去向?还一遍不成,还要搜检?传出去不怕人笑话!”
这话真叫平儿气怔在原地,好一阵没回过神来。 可事情还没完。 怀月绕着平儿走了一圈,又冷笑道: “还二奶奶让来找东西的,找什么东西?你倒是说出来我听听?别是打着主子的名儿,跑过来耍威风!”
别的大丫鬟知道王熙凤的厉害,忙来劝她。 可这怀月生的漂亮伶俐,是老太太看袭人出嫁,麝月也出了府后。贾宝玉魂不守舍,特意买回来给贾宝玉解闷的。 是因这怀月生的极美,论容貌晴雯也难比过她,才买的。 贾宝玉一见她,心事就放下大半,因她伶俐,越发在怡红院无法无天。 这会儿怀月连平儿也不放在眼里,还走到那些站在不远处,看热闹的老婆子面前,指着平儿说: “妈妈们也来评评理,嫂子房里的通房丫头,查抄起小叔子的房了。哪有这样的理儿?”
这些婆子都不是善茬。 以往看袭人、晴雯等人得脸,就巴不得她们被撵出去。 如今走了袭人、晴雯等人,却又来了个更厉害,更会耀武扬威的怀月。 这些婆子早看怀月不顺眼,这个时候也不提醒,纷纷点头助着怀月。 急得那些个大丫鬟连忙去拉怀月,要她少说几句。 可怀月如何听,自以为得了贾宝玉的喜爱,便能在府里横着走。连贾环、迎春等人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区区一个平儿。 她只管大喊道: “你们拉扯我作甚?难道她还有理了不成?自家人倒抄起自家人,还是嫂子院里的,来抄……” 她话未说尽,就挨了响亮的一耳光。 是平儿打的,平儿红着眼,指着怀月说道: “我跟着二奶奶这么多年,都未听过二奶奶一句重话。却不想在这里被人侮辱至此!”
她气的发颤,打完就扭头回去。 临到凤姐儿处,想林松还在,到底是家丑不可外扬。 看几个有头脸的婆子在外面站着闲聊,平儿便把怀月的话讲了,又把凤姐儿的命令讲了。 这些婆子听言,纷纷喊道:“那小娼妇,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准是瞧平姑娘好性儿!”
说着就拉了平儿,一同去怡红院里。 而这一折腾,又过了好些时间。 王熙凤心中暗道平儿怎么还没回来,眼看就没闲话和林松说笑了。 但平儿此时,才折回怡红院而已。 那些婆妇自然不是为了给平儿出头,她们只是看那些得脸的大丫鬟不爽。 这些大丫鬟在主子房里,比她们更有些体统权势,平日里见了又畏又让。但心里难免有记恨,何况是进府没多久,却自诩怡红院第一人的怀月。 她们只管去打破怀月的头,助着平儿去搜寻。 贾宝玉并未出园子,因宝钗携妹去拜望王夫人,他得了信儿就立即赶去。自然不是把手枪这等利器带在身上。 何况他也不喜欢这等物件。 手枪就在明面上放着,平儿等人不费力就寻到。拿帕子包了,赶忙回去。 但已经来不及了。 这几来几回的功夫,已经有官差到了府上,说是得了信儿,奉旨来拿贾琏和贾宝玉。 官差寻到王熙凤处,见了王熙凤就说: “犯臣贾琏已入监,自述手枪在府上。快些拿来,休要我们动手!”
王熙凤脸色大变,忙看向林松。 林松叹道:“还是来不及了。”
便把手枪交了出去,又叹道:“这是他手上的手枪,已检出禁苑标识。拿去吧。”
“你是何人?为何在你手上!胆敢……” 林松把其中一个官牌一亮,这人见禁苑的标识,连连告罪,快随告辞离去。并未搜查。 而贾宝玉那里就没那么幸运了。 平儿等人还未走,官差就先到,一到就喊: “犯臣贾宝玉已入监,自述手枪在府上。现手枪在何处,快些拿出,休要我们动手来寻!”
平儿捏紧了藏在袖中的枪,俏脸泛白。 这些官差见无人答,当即冲入怡红院中,一通翻查。 精美的美人图被他们砸烂,四面玲珑剔透的墙壁,上面贴挂的琴剑瓶炉皆被他们取下掷在地上。地上碧绿凿花的砖,都因他们的踩踏,留下一个又一个泥印子,看上去惨不忍睹。而到了穿衣镜前,不见别路,他们抬手就砸。 看见里面的床铺,一气把精致的床帐撕烂丢在地上,脚在被褥上踩了数个来回。 丫鬟们又大胆的来阻止,险些被刀刃劈伤。只好远远的在外面抹眼泪。 但搜寻半晌。 仍不见手枪。 他们凶神恶煞的走到外面,狞声道: “藏到那里!你们最好现在就拿出来,否则我们先审了他,再来搜第二遍!”
这话让平儿的脸色越发不好看,幸而全部的丫鬟,都吓得面色发白,平儿这样也无人起疑。 倒让平儿蒙混过去,这些官差一走,就忙抓着袖子里的枪,到王熙凤处。 进去才发现。 王熙凤愁容满面,林松则叹息道: “想不到他们已经捉了琏二哥,还问出了话。也罢,到底是别人孝敬的东西,咬死了不是自己偷买就是。”
林松说罢,向王熙凤辞别。 王熙凤是真的笑不出来,却仍旧强撑着,把林松送出门外。 回到屋里,看平儿取出袖中的枪。 王熙凤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而林松出了此间,慢慢的走向荣国府的大门。还未走多久,忽见贾环垂头蹲在墙根。 林松本想装作看不见,却不想贾环听见脚步声,就立即回头,看见是林松一行人。 贾环快步跑来,说道: “林大哥,我从此都改了,我在不为了琏二哥去为难你了。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你还是离我远些吧,经此一事。你再离我近,腿都要被打折。”
林松说罢,继续前行。 但贾环不信,他快步拦在林松前面,一字一句的说: “我从此痛改前非,我再不存利用你的心。如果我再和曾经一样,叫我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