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松倒是没注意。 史湘云同样没注意到,她和黛玉越说越觉得有趣,直到前面人喊道: “姑娘、大爷和大奶奶来了,” 史湘云才猛然收了笑容,和黛玉一起,谨慎的走了进去。 里面只有苏氏坐着,看见她们来了,苏氏笑着让她们坐下。 并没有为难的意思。 准确说。 苏氏虽然是填房,实际上也没比她们大几岁,她也不爱那些严苛的规矩,倒像和黛玉她们一起玩,只是碍于身份,不便去玩。 此时看湘云拘束。 苏氏毫无为难之意,还让人将专为湘云备下的菜移到湘云面前,笑道: “湘云,你试试这几样菜,合不合胃口。”
苏氏盛情难却。 湘云知道苏氏是好的,闻言笑着道谢,就要拿起筷子尝尝。 却才拿起筷子,就收到崔妈妈等人的眼色。 这一次。 林松看到了,再看拿着筷子,一时无措的湘云,笑道: “崔妈妈,你们下去吃饭吧。这里也不用你们一直看着。”
崔妈妈闻言,笑着和众人一起出去了。 黛玉看她出去,方说道: “别理这老货,我们吃我们的。云儿快尝尝。”
史湘云笑着夹起一块来吃,只觉得比家中厨子做的还要好。史湘云笑道: “是我最爱吃的。”
“是就好。”
苏氏放心的笑了,众人这才一起吃起饭来。 等吃罢饭。 苏氏才笑道: “可算你来了。日后这些账目,我都慢慢交给你。有不懂的,问我也好,问你姐姐也好。有什么事,你看着做主,若是担心,我们一起来。”
说到这里。 苏氏又笑道:“我想你也不会担心什么,我总是爱担心,往往烦着你姐姐来帮我。想来这些事,你肯定也是懂的。”
林松笑道:“不懂可以慢慢学。”
才说罢,黛玉就笑道:“一说这话,你也该出去了。”
林松笑道: “我听一听,也不碍事。”
黛玉只管掩嘴儿笑,拉着苏氏的袖子,一点不背人的小声说: “你瞧瞧他,这就护上了。”
苏氏也一阵笑。 再看脸上辣辣的史湘云,她又忙止住笑,向林松说: “你先忙你的去,我们这些娘儿们说些贴己话。”
林松闻言,看她们三人的神态,想了一阵,还是先走了。 等回到湘云的卧房,只见崔妈妈正为香菱引着住处,正问香菱原来家在何方。 香菱说道: “我原来不记得了。大爷看我眉心的胭脂记少见,又算了我的年纪,说他的西席曾说,有旧人之女在三岁时被拐子拐走,旧人之女,和我一样眉心有胭脂记。就将我带到扬州城,又帮我寻到了父母。才知道祖籍是姑苏人士,本姓甄,名英莲。香菱这个名儿,是当初薛家买我,薛大姑娘起的。”
“薛大姑娘?”
崔妈妈正为香菱感伤着,忽听见薛大姑娘,顿时疑惑起来。 史湘云的另一个大丫鬟银钿,当即笑嘻嘻的喊: “妈妈忘了,前些年亲戚家的薛大傻子打死人抢来的丫头,可不就是她。后来薛家得罪了姑爷,又把她赔给姑爷了。”
崔妈妈闻言,皱眉道: “薛家也是,怎么把好好的人当赔礼。”
说着又握住香菱的手,问香菱本家是何等人家,既是旧人,为何不回返原家。 听香菱说自己父亲原来当地也推做望族,后来她走失,旁边的葫芦庙起火,烧光了家业。 父母不得已投到岳家,父亲又出家等事。 又说自己如何和母亲相认,如何和父亲相见等语。 崔妈妈一阵长吁短叹,说道: “好孩子,你怎么这么命苦。”
香菱笑道:“大爷让我知道我的根在何方,让我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我的命就已经不苦了。妈妈,我和你们一样的了。”
崔妈妈闻言,只觉心酸,伸手揽住香菱,心中和脸上,想的却不是同一件事。 不输湘云的美貌。 本也是官家小姐,亲娘是封氏孺人。 能作诗,比湘云更温柔、识趣、招人疼,又一直是林松身边人。 崔妈妈面上心疼香菱,心里却叹湘云命苦。这般想着,又继续套香菱的话。 见林松进来,才忙住了口,催香菱去伺候。 香菱从无越权之心,也没有争夺之意。听话的去侍奉,一点不拿大。 崔妈妈见此,倒是安心许多,却仍叮嘱银钿提防。 银钿说道:“妈妈,你又弄鬼,真有什么,我们防的住吗?再说了,那家的爷成婚前房里不放几个,只有这一个,还没正式收房,别家还少有呢。”
崔妈妈笑骂道:“小蹄子,你还不听我的话了,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林松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们后面,说道: “做什么?不妨说给我听听。”
崔妈妈脸一白,连忙说道: “没什么事,没什么事。”
“你记住‘没事’这两个字,不要没有事,自己给自己找事。你是奶奶的人,我虽然不好多说什么,可你若是无事生非,我也有的是法子治你。”
林松说罢,拂袖离去,临了又转身说:“别动什么歪心。”
崔妈妈脸越发的白,坐在原地,过了好一阵才说: “他不是到里面去了。”
“妈妈别说了。”
原来坐在廊下面,趁着好日光做针线的银钿,也捂着砰砰乱跳的心,说道: “我以前听人说,这新婚夫妻,才成婚的时候最好。妈妈固然是为姑娘好,但防这个,防那个,先把姑爷给防走了。姑娘可怎么办?还不如安安心心的过着,那里就那么多事。”
“你知道什么。”
崔妈妈说道: “人心隔肚皮。就是咱们本家,都说她们对姑娘极好,可有什么好事,姑娘能沾上?就是这婚事,现在看的确是一门极好的亲事。可那几年不是,那几年他们看林家虽然有起来的意思,但人丁过于单薄,一个不好就是一场空,不然怎么会让咱们姑娘来?”
说到这里,崔妈妈又说:“那几个,那里比得上咱们姑娘。可那几个,哪一个不是挑让她们安心的配,唯有咱们姑娘不一样。眼看林家要起来,先把姑娘定过来。若是起来了,史家跟着沾光,若是起不来,她们会理?”
说到这里。 她又想起大半的虚抬,咬牙说道: “当年太太过来,不也是十里红妆,那也是虚的不成?太太总共就这么一个女儿,她们那起子不要脸的,还好意思做虚抬,还有脸说,是为了给姑娘脸。我呸!谁不知道她们这些年,一有不好,就动太太带来的嫁妆,当我不知道。动了那么多东西,还有脸在姑娘面前……” “妈妈,别说了。”
银钿皱起眉头,说: “您昨儿还说这件事要烂在肚子里,现在就不管旁边有人没人的说嘴,去骂。这件事传出去,哪些人怎么看姑娘?”
“小蹄子,你还教训起我来了!”
崔妈妈脸上挂不住,当即恼了。 银钿不敢回嘴,只好继续低头去做针线。 就这么着。 一直到正午,史湘云才回来。 一回来就兴致勃勃的说: “你们猜猜,我今儿都看了什么?”
银钿等人就全都凑过来,纷纷问道:“什么?姑娘快说?”
一个又说:“什么姑娘,是夫人。”
史湘云笑道:“我看了好多账本子。太太说,那些银子,就是我三五年的不通,也足够用。何况我也懂些的。”
说话间。 崔妈妈走了进来,一进来就开始问东问西。 热闹的氛围一扫而空。 湘云听的眉头直皱,到最后忍不住说道: “崔妈妈,你别说了,好好的事情,全让你败了兴头。太太不是那样的人,林姐姐更不是。你怎么不相信?”
说话间。 史湘云让人扶崔妈妈去歇着,自己在房里生气,却气了一阵。 见香菱的诗稿在桌上放着,看了一阵,便将生气的事跑到脑后,说:“好啊,有这些好的,也不给我看。我偏要看。”
等香菱从内里出来,想寻些茶叶为林松泡茶时。 诗稿的内容全被史湘云看完了。 香菱顿时羞的厉害,忙说:“这些不好,奶奶快别看了。”
史湘云笑道:“我都看过了,你还想瞒着我呢。这些年进益了这么多,也不告诉我,还想瞒我。哼,写出来的诗,可瞒不住人的。”
“大奶奶,我……”香菱脸都红了,只得向史湘云说: “姑娘,这些做的不好,快别看了。书房里还有许多大爷珍藏的典籍,姑娘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这引开话题的技巧,是不能不说的生硬。 史湘云笑嘻嘻了一阵,却饶了她,和她一起看典籍去了。 林松这个等着喝茶的,倒是被忘光了。 好在。 林松并不渴,却也直到半晚,香菱来唤才停下笔,笑道: “这么快,天就又黑了。”
香菱笑道:“大爷一下午就闷在这里面画图,可是过几日又要到禁苑去?”
“等明日送她回门,我还要去禁苑看着。”
说到这里,林松又补充道: “那个崔妈妈,你离她远些。”
“嗯。”
香菱不解,却仍乖巧的点头,说: “我以后多避着她。”
林松笑着点点头,说:“避着就好,也不必太明着避,能离她远些,就远些。瞧见她在那里,就不要到跟前。”
“我记住了。”
香菱笑着答应下来。 林松闻言,心里也放心下来。 和香菱一起出去。 黛玉已经来了,来寻湘云,湘云正兴致勃勃的和黛玉说笑,说那些账本的事。 说着说着。 湘云又笑道:“可惜宝姐姐不在这里,若是她也在,更好玩呢。”
林松听见,就嘴角一抽。 虽然这辈子黛玉不喜欢贾宝玉,也不在意什么金玉良缘。 可黛玉乃人中少有,各家闺秀,难见能与她相比者。 偏偏薛宝钗来了荣国府后,就有了些黛玉不如宝钗言论。 以至于…… 林松扶额,忙要打圆场。 黛玉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下帖子请她,不怕她不来。”
林松??? 湘云却鼓掌起来,笑道:“连二姐姐、三姐姐她们一并请来,那才热闹。”
才说完,就摇头道:“我忘了,她们出不来。”
正说着。 看见林松来了。 她们又都住了口,和林松一起前往主院吃饭。 一顿饭吃的很是寻常。 次日一早。 林松带湘云回了趟史家,这才发现。 四大家族虽然同气连枝,但府内的景象却都不相同。 荣国府是处处奢华,薛家更显暴发之象。 而史家,则是荒败。 入府所见的仆人,大多上了年纪,瞧见的婆子,都在做针线。 就连廊下的柱子,油漆也多有剥落,颜色灰暗,像是长期无人修缮所致。 走到正厅,见到史家人后,景象才渐渐气派起来。 却也仍显破败之象。 林松不多说什么,客气的应酬,和史湘云一起走了个过场,便携史湘云折返。 等到次日。 便离家前去禁苑。 如今好些零件都已经做出来。 为了尽快制作完成,有为了教会更多的人。 林松、墨丘这几个知道拼装步骤的,毫无疑问的亲自上手。 这一去。 就是半年。 半年之后。 禁苑内的小火车已经开始运行,第二个就不是小火车,而是完整版的火车,已经建造了一半。 宫里下令召集了农夫,开始修建前往山里的铁路。 雷经武全程跟着勘察土地,杜魏年随行,苦思如何节省。 他们二人凑在一起,倒是真能成事,只是麻烦事也不少。 而林松确定火车能够正常运行,他们也分别学会了全部流程,就愉快的往宫里去领赏。 却又因自己未过及冠之年,虽得了赏赐,却无加封。 好在虽无加封,却有不降等袭爵的许诺,以及史湘云的诰封。 林松回府时,还带着史湘云的诰封旨意,以及命妇朝服。 史湘云收了圣旨和朝服,还在不可思议的说: “我才嫁人,就是诰命夫人了?”
林松笑着扶她进去,笑着说: “有诰封,不好吗?”
“有诰封当然好,我也是早晚要有诰封的,只是没想到,这诰封,会来的这般快。”
史湘云仍带着身在梦里之感。 看着手里的圣旨,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阵,又说:“我也有诰封了。”
林松看她这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笑道: “回头让你也做个一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