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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白衣女刘府托孤 韩三爷缉拿钦犯(1 / 1)

第一回白衣女刘府托孤 韩三爷缉拿钦犯虚构的故事发生在大清同治年间直隶天津府盐山县最大的村落——大刘庄。同治七年六月最后一天。晦日的深夜,夜幕笼罩下的大刘庄,一片宁静,村子里有上百户人家,此刻家家户户熄蜡吹灯,进入梦乡。大刘庄最大户刘府也只一间南房亮着微弱的油灯,护院、家丁正趴在灯下打着盹儿。突然,“哒哒哒……”一阵嘈杂急促的马蹄踩在踏青石板上的声音打破深夜的安宁,从村口响到刘府门前灯柱上高悬的两盏红灯笼下。气死风灯笼散发的红光,使周遭很昏暗,也很朦胧。“驭!”

几声吆喝,六匹马停在拴马桩前,马上跳下十二名腿上绑着腿绷的汉子。“啪啪啪!开门!他娘的!快开门!”

几个汉子们操一口南方口音,猛砸刘府大门。还有几个汉子,或坐门前台阶上、或坐一对石狮子座上,都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咣!”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上台阶走到门前,抬腿对着朱红色的大门踹了一脚。“这帮蛮子活腻了!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宅院吗?!”

刘府两个值夜的护院站在门后,大声呵斥。“是谁?好大的胆子!”

刘府倒座房里的几个家丁闻声抄起棍棒涌到门后,七嘴八舌地骂骂咧咧起来。“咣!”

门外又是一脚踢在门上,算是门外汉子的回应。“贼蛮子!找死啊!”

“活的不耐烦了?”

“贼人!想死说一声!”

众护院、家丁高举火把咆哮,却无人上前开门。“开门。”

门厅内走过来一个银须老者,身后跟着两个壮实的汉子。老者姓刘名健,是刘府老爷刘庭方的长随,因武功颇为了得,时常夜宿南房,与护院家丁同住,便于守卫宅院。刘健身后两个汉子是刘府的两名护院教头,刘福和刘安。今夜刘键正好在此处安歇,众护院心所有恃,叫骂声更加放肆。“二爷。”

护院家丁们分列两边,恭恭敬敬地向刘健打干行礼。刘健身后刘福上前,拉开子门上的门栓。“妈的!磨磨蹭蹭的!”

络腮胡子一只脚闯了进来。“出去。”

刘健抬手一推。络腮胡子一只脚刚跨进门槛,身体便被一阵大力推了出去,脚跟倒拌在高高的门槛上,瞬间躺倒在子门前,引得护院家丁们哄堂大笑。门外十几个汉子顿时抽刀拔剑,势要砍人。在门前灯柱上两个巨大的气死风灯和家丁们的火把照明下,众人确知贼人只有十二个人以及六匹马。这帮贼众的着装发型虽又破又脏,但皆是前朝大明的样式,依稀可辨。只是人皆困顿,马俱疲乏。“远来是客。”

刘健跨出门,对两旁手持刀剑面目狰狞的十几个汉子不加理会,俯身扯住络腮胡子的肩头,将人提起,“请问尊客,来刘府所为何事?”

络腮胡子也不搭话,起身对着刘健当胸便是一拳。络腮胡子的拳头在离刘健灰短褂还有半寸之时,却再也进前不了了,他的手腕被刘健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扣住。“年轻人,火气别那么大。”

白须刘健倚老,语气暮气沉沉。“你……”络腮胡子看着刘健两指像拎着一个灌汤包子一般轻巧,却令自己分毫难动,心下一沉。“尊驾光临,所为何事?”

刘健并未打算为难络腮胡,随声松开了手指。“阁下可是赞……”络腮胡子躬身抱拳。“咳!”

刘健一声咳嗽,打断络腮胡子的话,回过头看向众护院家丁,“留两支火把,你们回去。”

“是。二爷。”

“二爷。领命。”

门外两名持火把的家丁近前,把火把交给门外的贼人,退回院内,子门重新关闭。“来。”

刘健走下台阶。络腮胡子随着刘健,二人来到离大门二丈开外的府门铁影壁前。铁影壁其实不是铁铸的,是用石头雕制的。因为它呈褐红色,质地非常坚硬,似是生铁铸就,人称“铁影壁”。依据大清规制,拥有该影壁的只能是王公贵冑或皇上钦定,所以铁影壁在民间极其罕见。天津府盐山县大刘庄刘府门前的倒八字影壁,从须弥座到壁身,再到壁顶,皆由坚石雕制。明眼人仅看这座彰显刘府显赫地位的铁影壁,便不可近前造次。可络腮胡子等众贼人不明白石制撇山影壁有什么特别,对府门前石雕拴马桩、石制灯柱、朱红大门上的六十三颗门钉、门楼屋顶的绿色琉璃瓦件以及屋脊上的吻兽等等,这些王府级别才能拥有的装饰、色彩,也选择视而不见。粗鄙的武人络腮胡子对大清规制虽不甚清楚,但他对刘健的武功却有了解。“前辈,您可是赞王记室,天鹰手陈长平陈先生?”

络腮胡子从刘健的口音中判断不出来什么,是从刘健的鹰爪身手上断定的。“你是何人?”

刘健不答,反问。“我原属赞王的江北太平军,湘军攻陷天京后,我们跟随遵王加入了梁王的捻军。”

络腮胡子郑重抱拳,曲单膝就要下跪,“黄旗小趟主赖华兴参见陈记室。”

“陈长平早已死掉,休要再提。”

刘健托起赖华兴,“你等前来寻我,所为何事?”

“陈记室,我等不知您隐身此处。”

赖华兴不加隐瞒,“见此宅院高大富贵,遂斗胆登门,实有一事相托。”

大刘庄村口,两名轿夫抬着一顶暖轿正奔袭而来,几名拿刀持枪的壮汉,一路小跑护在轿子两旁。“相托之事可是轿中之人?”

刘健问。“正是。”

赖华兴在漆黑的村落间什么也看不到,但他知道一顶轿子正紧跟着他们后面。至于陈记室如何知晓,他不敢问。“天王天囯已逝,遵王赖文光的东路捻军也已消散,梁王张宗禹的西路捻军独木难支,将会孤立无援。唉!现今如何?”

刘健问。“唉!前日,在茌平徒骇河边,我们中了清狗的埋伏,西路军全军覆没。”

赖华兴眼中噙泪,“我等十八兄弟拼死护着梁王冲出重围,潜游渡过徒骇河才免于一死。”

“梁王伤得很严重?”

刘健侧耳倾听。黑暗寂静的街头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几个人影攒动。“梁王不在轿中。”

赖华兴解释道,“昨天黄昏,我们匿身韩村外的树林时,梁王消失了。”

“哦?”

刘健疑惑。“入夜,我等十八兄弟醒来,梁王不见了,梁王歇息之处多了一顶轿子,轿前摆放着梁王的战靴。”

赖华兴说,“轿内是一名白衣妇人抱着一对襁褓中的婴儿。妇人言传梁王令:将其母子送至大刘庄最大的宅院。之后我们方可自便。”

“有这等事?”

刘健疑惑间,灰呢暖轿已到近前。两名轿夫停足,放下轿子,与两边跟随的四名护轿人一起向赖华兴抱拳施礼后,知趣地向大门前台阶上坐着的十几名兄弟走去。“轿外可有刘府之人?”

轿中传出一妇人声。“回夫人,这位是……”赖华兴看看刘健。“刘府刘庭方老爷的长随刘健是也。”

刘健隔着轿帘听向轿内,“敢问轿中女子,你是何人?”

“原来鹰手陈也在此间,妾心可安矣。”

女人从坐垫下抽出一柄短剑,取下剑鞘,玉手轻转小剑,剑尖直指心脏,缓声说道,“此二子为忠良之后,男曰信、女曰嫣,今,奴家将此二子托付与刘府和你陈长平,望,好生待之。”

“慢!”

刘健闻言听声,顿觉不妙,急欺身上前,掀开灰呢轿帘。只见妇人已将短剑没穿心口,丝丝血迹正浸透雪白的氅衣。刘健探手,妇人已没了鼻息。妇人身子两旁,大红色襁褓中,两个一模一样的婴儿正在熟睡中,发出微微的鼾声。“六子,你过来。”

赖华兴没有刘健的好眼力,看不清夜色中轿内的情形,喊来一名持火把的兄弟。“二哥,怎么了?”

六子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拎着大刀跑了过来。在火把的照明下,赖华兴和六子都看清轿内的情形。“我陈长平何德何能受此重托?”

刘健一手一个抱起两个粉雕玉镯的婴儿。“此二子乃哪位英雄之后?”

“我等不知。”

赖华兴接过六子手中的大刀,转头问,“六子,你怕死吗?”

“二哥,我不怕。”

六子大概有十八、九岁的样子,清澈的双眸中除了疲倦就是坚毅。一手高举火把,一手拍着胸脯,“死怕什么?十八年后还是条好汉。”

“六弟,二哥对不住了。”

赖华兴言毕,抬刀横舞,刀尖从六子脖颈划过。“叭嗒。”

火把落地,火星溅起,四下暗了许多。“二哥……”鲜血从六子的脖子喷溅而出,六子双手紧捂脖子,惊恐地看了眼赖华兴,倒地气绝。事发突然,刘健都未及反应。“我们兄弟的身后事,就交给记室先生了。”

赖华兴弯腰拾起火把,对刘健低声说完,高举火把迎向奔过来的十几名兄弟。“兄弟们,我赖华兴与众兄弟发誓同生共死,但今天事已至此,回天无力。我赖氏兄弟就此作别,先走一步。”

赖华兴言毕扔下火把,横刀直在脖颈,“众位兄弟,我兄弟身后事自有人料理,你们各自散了吧,今夜之事,不可外泄。”

转瞬,赖华兴自刎而亡。刘健一手抱一个襁褓,赶到近前阻挡,已然已经来不及。事发变故太突然,众捻子不知原由,一时慌乱。“二哥,这是怎么了?”

有的捻子扶坐起倒地的赖华兴。“六子!”

有捻子奔向倒在血泊中的六子。“老家伙!你休想走!把事说清楚!”

有个胸受箭伤的捻子,爬近前,抱住刘健的腿。还有的捻子一声不响,捡起地上掉落的火把窜向轿子。一时间悲伤的哭嚎、愤怒的叫骂、歇斯底里的不依不饶,不绝于耳。这时,刘府大门大开,众护院家丁手持火把棍棒涌了出来,依台阶站成左右两排。随后,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在刘福、刘安的搀扶下,走了出来。“何人在刘府门前撒野?”

贵气缠身的老者,在斗大的刘府门匾下,威严肃目。乾隆帝御笔亲题的“刘府”,曾出过“一门三公”的佳话。五进院落刘府现今的主人正是这位老先生——刘庭方。刘庭方年六旬以上,早年在京城是三等侍卫。后署理甘陕宣慰使司副使,以正四品官致仕回乡。刘老太爷几个儿子或在京、或在地方为官,官都在五、七品之间,虽难及祖上荣耀,却也安享祖上荣光。“老爷,小的该死,把您惊动了。”

刘健怕老爷发威,急忙闪身上前,抬臂将两个襁褓中的婴儿显露在刘庭方眼前。“刘健,退下吧。”

刘庭方向后摆了下手。“是。”

刘健疾步入府,绕过照壁,很快穿过庭院,进了垂花门。“老头别走!”

拦阻刘健的捻子才反应了过来。“后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刘庭方龙头拐杖捣着地走上前,轻声轻语道。“老不死的!不干你事!”

扶着赖华兴尸体的捻子哭诉道,“我们只是问问那抱娃的老头,给赖二哥说了什么,让我们二哥自尽了?”

“我们连夜赶到此地,赖趟主不明原由杀了他六弟,而后自杀。我们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另一名黑脸捻子厉声喝问。“四哥!二哥让咱们各自散了,咱们走吧。”

旁边一名捻子边劝解边掐黑脸捻子。“既然你们趟主是自尽,与我刘府之人何干?”

刘庭方老爷子听出些许端倪,柔声说道,“事出我刘府门前,自然由我刘府善后,尔等散了吧。”

刘老爷子知道,趟主是捻军独有的官职称谓,那么。眼前这群蓄起头发的人定是捻军无疑。捻军分黄、白、蓝、黑、红五大旗。每色大旗的最高指挥者称为“大趟主”,在大趟主下设数十甚至上百个“小趟主”,所辖马、步兵人数不等。自刎在地之人,想来是位小趟主。“老不死的!说的怪轻巧!”

一名胡子被火烧卷的捻子恶狠狠地骂道,“把那个叫刘建的叫出来,不然就……”“不然就怎样?”

刘老爷子耐心地问。“不然……”卷胡子捻子习惯的去捋胡子,却抓了个空。他胸前的大胡子早在之前的战火中,被火燎得只剩卷卷的胡茬。捻军跟太平天囯一样是反朝廷的武装分子,从前太平天囯势力颇大,捻军也跟着起事,在农村乡里为所欲为,无人敢惹。太平天囯亡后,余众混入捻军。但日渐势微,两股捻军一半儿被灭,仅剩张宗禹的一支捻军在四处流窜,尚有一丝喘息之机,不过也在清廷悍将李鸿章淮军大力围剿的夹缝中。眼前这些衣着破烂的捻子,不知何因流窜至此,一看就是几天没吃没睡了,个个又脏又疲乏。刘老爷子心生怜悯,回身说,“刘福、刘安,给他们备些干粮,再给马匹拿些精料。”

“是,老爷。”

二名护院教头躬身作辑退下,正好遇上走出大门的刘健。“二爷。”

刘福、刘安向刘健作辑。“去吧。”

刘健摆了下手,快步走到刘老爷子身旁,俯身耳语了几句。“你去打发一下。”

刘爷子听后,对刘健说。刘健应“是”,抬腿向外走去。“你,不许走!”

卷胡子伸双臂拦住刘健。“还有谁想拦我?”

刘健看向其它捻众。“我。”

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抢步上前。“绠子,你个小捻童,凑什么热闹。”

卷胡子拉住瘦弱的绠子,交给旁边一名岁数较大的捻子,“老李头,看住他。”

“徐哥,誓同生死,万死不辞!”

绠子在老李头怀里挣扎。“想拦我的,跟我一起走。”

刘健不多理会,径直走上通往村口大道。这条青石板铺就的路正是众捻子进大刘庄的路,也是进村的唯一通道。“你去哪儿?”

卷胡子徐哥紧跟其后,快步想撵上刘健,却发现无论他怎么快,刘健始终在他半步之前。“抓你们的乡勇已摸至村口,约摸有二百来人,就你们三个能打过他们吗?”

刘健问。“二百多个?!”

徐哥一愣,“我们三个?”

这时,身后传来脚丫子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两条黑影跑了过来。追来的捻子正是老李头和绠子。“你们来干什么?快退回去。”

徐哥压低声言喝斥。“徐哥,我们捻子跟你们太平军一样讲义气。”

绠子硬气地说,“要死一起死,十八年后,我们还做好兄弟。”

“绠子,我们都是生死兄弟,不要分什么太平军、捻军,你们、我们的。”

老李头小声训戒绠子。“对。李爷,我说错了。我们誓同生死,万死不辞!”

绠子紧握小拳。“都别说话。”

刘健停足,低声下令,“原地别动。”

徐哥等三人僵在原地。刘健健步向前,走了几十步后,站定,朗声说道,“我是刘府长随刘健,村口是什么人?”

“二爷啊,我是咱们盐山县乡勇营的韩什长啊。”

黑暗中冒出无数黑影,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胸前圆形补子上白底黑字写着“勇”字。他拱着手向刘健走来,“我奉韩老爷命,带领三乡丁卒,追击入乡流寇。听说有十几个捻贼在韩村偷了韩老爷家几匹马儿,从村外枣树林一路窜到了大刘庄,我便带人追了过来。”

“韩三爷。”

刘健原地未动,抱了下拳,“我们大刘庄甚是安稳,不劳三爷费心。”

“二爷,您不是折煞小的么?”

韩三近前,躬身施礼,压低声音说,“韩老爷说,这伙捻贼都是悍匪,其中有个匪魁,是朝廷钦犯。”

“哦,钦犯?此人姓甚名谁?哪里人氏?”

刘健大声问道。夜深人静,十丈开外的徐哥、老李头和绠子听得真真切切。三人本想转身回跑,通知众兄弟,但从刘健口气中听不出有伙同来他人抓捕他们的意味,于是便壮着胆子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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