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国寺后殿的弥勒殿是专供女子礼佛的,卫长安不便进去,因此就在各处闲逛,这里不少纨绔子弟,有好几个是他的狐朋狗友。 卫家的几个小姐到的时候,燕家的九小姐燕婷贞在几个丫鬟婆子的陪同下已然在殿中念佛了。 燕家子女多,不过几位小姐除了九小姐之外,都已经出阁了。 燕家老太妃是燕肯堂的祖母,燕婷贞是燕肯堂的胞妹,年纪最小也最得宠爱。 只是她天生胆小,不爱交际,卫宜宓屡次找机会想要和她亲近,但苦于这位燕九小姐性子孤僻,往往没说上两句话她就避开了。 卫宜宓也没法太过热络,毕竟她也不能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 她不像卫宜宛那么急躁,知道自己把身段放得太低反而不行。 她想要和燕婷贞成为密友,进而成为她的嫂嫂,而不是做她的丫鬟。 姿态放得太低,只会让燕家人瞧不起自己。 这燕九小姐虽然孤僻胆小,可又不是个傻子,哪里会让一个奴颜婢膝的人做自己的嫂子呢? 卫宜宓不想自毁长城。 弥勒殿香雾缭绕,梵音净语使得到了这里的人心境澄明,卫宜宁徐徐舒了口气。 卫宜宓看着她,心绪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 脑海里灵光乍现,像是一道智慧照了进来。 “五妹妹,”卫宜宓对着卫宜宁笑容可掬地说:“我才想起来,出门的时候母亲叮嘱我,给宜容妹妹求一道平安符带上。你年纪小,腿脚快,替我去跑一趟吧!省得一会儿忘了。”
卫宜宁见卫宜宓对自己和颜悦色,和往常的态度大不相同,知道她是找借口把自己给支走,否则真的只是给卫宜容求平安符的话完全用不着这么着急。 大不了提醒几个人帮忙记着这件事,待一会儿出去的时候到前殿求取罢了,何必单单把自己支出去呢? 虽然她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卫宜宓找的借口,但依旧神情安静地答应了。 卫宜宓应该不是针对自己,至于她到底要做什么,卫宜宁暂时不是十分清楚,但肯定是要有所动作。 卫宜宁料定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自己能躲开避嫌也不失为上策,因此就答应了,带着自己的两个丫鬟出去了。 “大小姐也忒能使唤人,”春娇忍不住替卫宜宁抱不平:“从弥勒殿到前殿要兜好大一个圈子,这一来一回的实在有些折腾人。”
“大小姐,干嘛不直接派咱们两个?”
小舍儿憨声憨气的说道:“咱们做丫鬟的不怕走大了脚。”
“话不是这么说,”卫宜宁向两个丫鬟耐心的解释道:“宜容新回到府里,她年纪又小,难免身体单弱爱生病,给她求一道平安符是应该的。 她好歹也是咱们府中的小姐,只让你们出面去求平安符,那也显得太不看重她了,会叫旁人笑话的。况且这寺里头都是古树,清凉的很,就是走走也无妨。”
春娇听自己的主子这么说,也就把心中的不甘咽下去了。 卫宜宁从来都是个省事的,她似乎永远都是这么一副沉静从容的模样,别说失态抱怨了,就连皱眉的时候都少有。 “夫人对七小姐还真是不错,”春娇把话题转开了:“居然还想着给她求平安符,这七小姐也是命苦,好在她年纪小,都不记得。”
卫宜宁这一次并没有搭话,梅姨娘和柳姨娘的尸首早已经被野狗吞食了吧? 包氏此番经历重创,也伤了元气。 可她经营智勇公府这么多年,好比盘根错节的大树,梅柳二人舍出性命也只是伤了她几条根须,并未能将她连根拔起。 看来自己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每一步都要慎之又慎。 她绝不允许自己梅姨娘和柳姨娘那样用自己的性命相搏,她要尽可能的全身而退,且尽可能的不让自己的身上沾染血污。 她还要找到弟弟,将他养大成人,如果自己丢了性命,又有谁来照顾观音保呢? 卫宜宁并非没有玉石俱焚的决心,她只是觉得实在不值得。 卫宜宓支走了卫宜宁,又回头吩咐跟着的丫鬟婆子们说:“你们都在外头吧,这么多人进去闹哄哄的全然不成个样子。况且里头还有燕家的小姐,礼佛最需要的就是心静,别打扰了人家。”
卫宜宓的话没人敢不听,于是一众丫鬟婆子就都留在了院子外。 卫宜宓看看身边没有别人,就对卫宜室卫宜家说道:“一会进去,你们两个要按我说的做,不然的话,回头有你们好果子吃。”
双生女听卫宜宓如此说,不由得悚然而惊,不知道要她们做什么。 卫宜室小心翼翼的揣度着卫宜宓的神色说道:“大姐姐,不知道你要我们做什么?只管吩咐就是了,我们一定听你的。”
卫宜家胆子更小,虽然她也猜不出卫宜宓要她做什么,却也急忙表明态度:“一切都听姐姐的吩咐。”
她们失却了梅姨娘的庇护,而梅姨娘又彻底的惹怒了包氏和她的子女,她们活得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这对双生女就像是两根艳丽却无用的藤蔓,不知道还能去攀附谁,所以只能匍匐在地上。时时刻刻担心被卫宜宓等人踩在脚下碾压。 卫宜宓和卫宜宛不同,她更冷情更狠绝。 卫宜宛要人帮忙的时候,还会许诺些好处。可她却只会威胁,反正这对双生女别无选择,既然威胁能管用,又何必浪费好处呢! 从精打细算这点上看,卫宜宓更像她的母亲包氏。 “你们两个给我仔细听好了,”卫宜宓示意这对双生女把耳朵凑过来,小声的说道:“一会儿进去,你们要……” 禅院中凉风飒飒,将卫宜宓的声音掩盖,只能看见卫宜室和卫宜家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求平安符的人好多啊!”
春娇看着眼前长长的队伍不禁有些着急:“求完平安符还来得及给老太太捡佛豆吗?可千万别耽误了。”
卫宜宁依旧沉默贞静,满殿的俗家人,只有她的神情无悲无喜,和座上的佛像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