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兰珮三日回门,邵府算是连日来清静了一天。 卫宜宁本来是要去韦家的,但朱太夫人有些咳喘,她不放心便留下来了。 如意煎了药,卫宜宁捧了一碟蜜饯过来,准备老太太吃药后再吃一块蜜饯过口,省得嘴里的苦味久久不散。 刚把药吃下去,桑姨娘从外走了进来。 她是和卫宜宁等人一同从监狱出来的,因为她当初给韦家送信,帮了卫宜宁,所以各家在上书求情的时候都力保她。 如今在邵家众人也都高看她一眼。 如意见她进来了,忙招呼道:“桑姨娘来了,快请坐吧!”
桑绿枝手里拿着一件新衣裳,看样式和料子就是给朱太夫人做的。 “老太太,我这些日子没事做,给你做了件衣裳,有空试试看合不合身。”
桑绿枝说着把衣服放到了床边。 朱太夫人也很喜欢她,说道:“我的衣服且多着呢,难得能歇一歇,快别忙了。你虽然年轻可也要注意保养,做针线活太费眼睛,到老了受罪。”
“伺候老太太是我的福分,只可惜绿枝福薄,不能长侍跟前。”
“那有什么不能的,这两天我还跟阿鸾商量,等搬出去了你就跟着我们出去住。若实在想念你的家里人也可回娘家去住,再者你年纪轻轻,若想要改嫁也是应当的。”
朱太夫人道:“你和别人不同,不是那起贪恋富贵的货色。所以都想给你一个好归宿,你做姐自己要是有更稳妥的打算就说出来。”
桑绿枝听了眼圈红了红,跪下来说道:“我今天是来跟老太太和五姑娘辞行的。”
“你要走?去哪里?”
朱太夫人听了很是意外。 卫宜宁看着桑姨娘心中了然,从来邵家这些日子,桑姨娘没日没夜地做着针线活,给自己的娘和弟弟做了许多的衣裳鞋袜,料子都一般,但足够结实。 能看得出她去意已决。 “老太太、五姑娘,承蒙你们不嫌弃,不把我当外人看,便是我有些微做得好的地方,也并不是因为我多难得。只是因为老太太平日里对我有恩,五姑娘也一直照应着我,我有所回报罢了。”
桑绿枝语气恳切地说道:“我知道自己是个不孝的人,如今遇到所有的不幸事,都是前世的宿孽罪愆,怨不得旁人。本来我应该侍奉自己的母亲和老太太,可我心里实在放不下七小姐。自从她回智勇公府之后,大半时间都是我在照顾。如今她要随着老爷流放到老凌河去,这一路上是怕没有人能尽心地照顾她。”
卫宗镛的其他小妾有两条路可选,一是随着卫宗镛流放到老凌河去,二是没入乐籍沦为官妓。 陈雪玉等三人没有一个肯跟随卫宗镛流放,她们受不了那等苦楚。沦为官妓虽然名声不好,可凭着姿色一样可以吃香喝辣,穿绸着缎。终归比到老凌河去干农活儿受冻挨饿轻松。 “你这是要到老凌河去?”
朱太夫人听了直摇头:“宜宁是从那儿出来的,你问问她那儿的日子有多苦。”
桑姨娘听了微微一笑,柔声说道:“我也知道自己有些不自量力了,我虽然出身低微,但自幼也没做过粗活。别说是到了那里耕种操持,便是这一路也要脱一层皮的。可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担心七小姐。我毕竟还是个大人,知道冷暖饥饱。 我这一生都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但七小姐却从来都当我是她的母亲。她刚生下来就被亲生的娘抛弃,回到府里也不受宠。这么个苦命的孩子,我们两个刚好凑成一对。”
“是啊,宜容最恋着你了。”
朱太夫人叹息道:“这些天想必你也想的很清楚了,你能如此抉择其实是极难得的。求仁得仁,是圣贤的话。我虽然舍不得,可也不能强拦着你。”
“老太太能体恤我,就是给我最大的情分了。”
桑绿枝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若老天垂怜,让绿枝以后还有机会能见到老太太的慈面,必当再尽孝心。如今只愿您老人家福寿康泰,事事如意!”
说到这里语声已经哽咽了。 朱太夫人是暮年之人,且连遭变故,又和桑姨娘是共患难过来的,见她如此也忍不住老泪纵横,说道:“好孩子起来吧!一会儿叫如意开箱给你带些盘缠,这一路要花销的地方多得很。就别指着别人能管你们了,宜容那孩子也是无辜,被她爹连累了。”
朱太夫人了解卫宗镛和包氏,这两个人转眼无恩,在窘困之下更不可能还管别人的死活。 面对朱太夫人的赏赐,桑姨娘无论如何不肯要。 还是卫宜宁在一旁劝道:“姨娘还是收了吧,好叫老太太放心。这既是他的一片心意,你不收,岂不辜负了?”
又说:“回头姨娘去我房里,我给你说说老凌河的事儿,也叫你提前有个防备。”
卫宗镛等人还有三天就要上路了,何紫云生的那个孩子,因为先天就弱,再加上照顾不周,听闻前几天就夭折了。 而卫宜家因为受了娘家的连累,已经被左尚书家给休了,无处安身,只得去找卫宜室,在当阳伯府的家庙里一同修行。 卫宗镛的子女无一幸免,不是出家就是流放。 朱太夫人躺下安歇,如意陪着她。卫宜宁便同桑姨娘走出来,来到了卫宜宁的房里。 卫宜宁说了些老凌河的风俗气候,还有从京城到老凌河的这一路有哪些地方需要格外在意。 “姨娘,这把匕首给你带上,倒不是为了防身。流放的人有差官押解,不会遇到什么事情。你到了老凌河之后,拿着这匕首去找当地的拉古老爹,他见了这匕首就会知道是我。”
卫宜宁对桑绿枝说:“拉古老爹是当地赫赫人的族长,有他照应你们我就放心了。”
“五姑娘,真是多谢你了。”
桑姨娘接过匕首感激地说:“我没什么可送给你的,就做了一个荷包。你看到这针线的时候就会想起我,我知道姑娘将来必是有大富贵的,说是我有福分,但愿将来还能见上一见。”
“姨娘不必客气,在老凌河有什么事可写信给我。”
卫宜宁道:“若我能帮得上忙,定不会推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