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得见如此繁茂的桃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可南暄意刚想带着姜曦禾走进去,朝暮却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附耳和南暄意说了什么,他一脸凝重转头看了空空的山头好一会儿,才转头和姜曦禾说:“我去处理些事情,你别跑远了,记得带侍女。”
“若是累了,就去后院的厢房休息。”
姜曦禾乖巧的应了声:“你去吧,我就在桃林中散散步。”
南暄意对着她还是挺放心,有交代了几句,才和朝暮疾步离开。这次出来她带的是玉欢。进了桃林之后,姜曦禾也无心欣赏。她本身就不是一个喜欢风花雪月的人,让她赏花,倒还不如去榻上睡上一会儿。于是进来之后,姜曦禾便找了一石桌,趴在上面直接就睡了过去。玉欢担心姜曦禾着凉,本想提醒两句,但是见着她已经睡下,终于还是将嘴里的话给咽了回去,默默地守在了一边。天气渐渐转凉。趴在石桌上的人儿,终于是醒了过来,她有些发冷的裹了裹身上的衣裳。“玉欢,殿下可来了?”
姜曦禾坐在石椅上问道。玉欢摇头:“未曾,殿下你起来走一会儿吧,天凉,您别又病着了。”
“无碍。”
姜曦禾挥挥手,觉得有些发困。“在困您也不能在这里睡,万一又病着可怎么办?”
玉欢有些焦急,刚准备在劝,就感觉自己颈子一痛,整个人便倏然倒下。姜曦禾移了移眼,只当做没有看见,依旧坐的四平八稳,岿然不动。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地从她的身边走了上来,绯色的衣裳,如墨的长发,还有一双妩媚多情的凤眼。带着瑰丽之色。姜曦禾看了眼,打了个呵欠:“三哥最近好像很闲?”
来人坐到了她的对面,丝毫也不介意石椅上的灰尘:“只是许久未见曦禾妹妹,特来相见。”
此人便是楚朝的三皇子,姜孟希。以前尚在楚朝的时候,姜孟希和姜淮晋争夺东宫储君之位,便争热火朝天的,如今他这般不声不吭的来了燕朝,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多日未见,妹妹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姜孟希笑容不改。他有这般愿意和她搭讪的时间,可她不见得愿意。姜曦禾恹恹的,纤长的手扣在桌面:“三哥,你是什么人,你我心知肚明,你又何必这般惺惺作态。”
“你这丫头还是这般不讨喜,浅浅就要比你乖巧多了。”
姜孟希说。她有些不耐烦,皱着眉看向桃林深处,似乎在等着什么人一般。姜孟希敢这般现身在她的面前,自然也是明白的她在等谁的,当即他便轻佻的一笑:“曦禾,如今这方圆十里,只有你我兄妹二人,再无其他。”
“三哥,燕朝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
姜曦禾如何能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殿下是被你支走的吧。”
“多日未加,曦禾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一点都不像浅浅,这般好骗。”
姜曦禾抬眼,定定的看着姜孟希:“不知三哥这般大费周章的寻妹妹至此,可是又何指教啊!”
“谁敢给你指教,不过是多日未见,想念你罢了。”
“如今这里又无外人,三哥又何必与妹妹虚与委蛇了。”
姜曦禾打了一个呵欠,“当年在楚朝,你与哥哥之间便是不死不休的,你会这么好心,过来看我吗?”
“你与浅浅都是我的妹妹,我与大哥之间的事,如何会牵扯到你们,不过有件事我倒还真的挺庆幸的。”
姜孟希意有所指道,“幸亏嫁到燕朝的是你,留在大楚的浅浅。”
姜曦禾讥讽的弯了弯嘴角:“刚刚三哥不是还说,你与大哥之间的事,与我和浅浅无关吗?现如今,怎么又开始庆幸来燕朝的是我了。”
“曦禾这般聪慧,如何会猜不出了。”
姜孟希笑的多情,“毕竟妹妹的手段,我们兄弟几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姜曦禾冷笑:“说吧,你到底究竟是为何?”
“我说了,过来瞧瞧我的妹妹在这里过得如何?”
姜曦禾有些头疼:“如今瞧见了,是不是可以走了。”
“看来妹妹真的是很不待见哥哥,既如此哥哥走了便是。”
姜孟希说走真的也就走了,若非对面余温尚存,她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做了一场梦。她转头看着睡在地面上的玉欢,叹了一口气,认命的将人给唤醒。玉欢揉着脑袋,迷迷糊糊的瞧着姜曦禾:“奴婢这怎么了?觉得头好痛啊!”
“刚刚不小心磕到罢了。”
姜曦禾容色淡漠的很,玉欢跟在她的身边数十载,如何不知道她的脾性,当即也就没有在多言一句。从桃林出来,姜曦禾觉得心中有些不安,便径直去了厢房休息。刚一躺下,远处便隐隐有佛音传来。搅得她头疼。玉欢见了自然是心疼不已,连忙去寻了安息香来给她点上。许是有了安息香助眠,很快她就睡了过去。可是一闭眼,先前的佛音如如潮水般褪去,留下的只有无数的金戈铁马之声。梦中的她,还是她十二三岁的模样。原本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可大燕和大楚之间的战争却一触即发。大皇兄亲自挂帅上了战场。她不放心,悄悄地随着大皇兄去了战场,由她的暗卫护着,一路北上。离了温暖如春的江南,气候对她来说越发的难熬,若非强凭着一腔毅力支撑,跟着姜淮晋到了边城。那里,大燕的军队,已经压过了境。大楚早就死伤无数。从城里走过,横尸无数,粮食也早就供不上。就算江南粮食富足,也只能勉强够那些士兵果腹,至于那些老百姓,真的是已经心有余力不足。甚至在一片偏远的村镇里,都发生了……人吃人的事。她让暗卫在城中盘下了一处简单的宅子,三进三处的院落,以很低的价给了她,那家人早就收拾好了细软,带着家人南下,远离了这一处的战火纷飞。那家人临走之时,看着她,脸上除了哀叹之声,再无其他。她知道那家人是想说什么。可如今烽烟四起,他们自己都无法生活下去,又怎么可能带上她?所以也只能惋惜罢了。她也没有在意那家人就住了进去,住进去的第一晚,便因水土不服而倒下。她昏睡了三天才醒,而这三天也足够发生很多的事。姜淮晋带军,将大燕的军队给赶了回去,双方便开始了持久的拉锯战。不知后来姜淮晋怎么知道了她在这里,带着亲兵上了门,将她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他想要让她离开,可是她不肯,她拉着她的袖子,将利弊一一分析。最后,因为家国安危,姜淮晋不得不妥协。妥协的下场很简单,她决定深入虎穴,去大燕那边探上一探。而能堂而皇之过去最好的方法就是美人计,再加上她又是个小姑娘,谁能想这么多。她绕路而走,进了燕国的地界。她又费劲心力打听清楚了这次燕国领兵的是谁之后,便设下了一个套。一个以自身为诱饵的陷阱。成功的诱上了猎物。此后她便跟在了他的身边,红袖添香,温情解语,温柔相伴。这么一呆就是三个月,后面她找准了一个时机,终于等到了一个进出他营帐的机会。可是她没有着急去找他的行军布阵图,她需要他更多的信任。那次或许只是他的试探。那次之后,那人对她更加亲厚,什么都纵着她,宠着她。就算是她要天上的星星,那人也会想办法给她摘下来,她差点迷失在他的编织的柔情之中。直到大楚兵败,屠城的消息传来。屠城那日,她也要去了。她站在他的身边,抬眸看着那一座城池,渐渐地被血染红。看着她的族人,惨死在这些人的刀下,看着他们一个个的哀嚎哭泣,可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颗一颗的头颅,滚下来,甚至还有些滚到了她的脚边。她身边的男人,温柔的牵住了她的手:“怕不怕?”
她咬着牙摇头。那人清润的笑声在耳边响起:“怕就别看了,我会护着你一辈子的。”
他们攻下了楚国边界的城池,占领了之后,便整顿休息,准备下一场的战役。在他们指定攻城第二日,她找准了一个机会,偷偷溜进了他的营帐,因为她知道如果她将图偷了之后,那人一定会改变战略,是以她便将那份行军图一字不落的背下,然后制造了她出意外地假象,回了大楚。凭着她偷回来的行军图,姜淮晋翻身打了一个胜仗,将燕军逼了回去,还夺下了大燕的一座城池。然后效仿燕军……屠城。再然后……她看见燕军以势如破竹之势,逼的姜淮晋连连败退,直到攻到了皇城脚下。楚国递了降书,愿嫁女求和。后来……楚国国破。她看见她曾经陪伴了三个多月的男子,毫不犹豫的手起刀落,斩了她父皇和母后的首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