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了解逢夕只有宋卿时。 包括她的交际圈。 她确实与申城并无交集。 除了前段时间刚认识的祝杨。 她一开始对第二站没有什么计划, 只是在要离开的时候想起,她已经和每一个人都做了告别,除了祝杨。 他们原本也不熟。 但是她收了人家一个生日礼物。她生日当天,人家记在心里, 还送来了礼物, 她这边却回不过去一声谢意, 她有点歉然。 索性在离开清禾镇后也不知去哪, 于是她就去了趟申城。 想当面与他道个谢,再道个别,也算是为这一小段缘分作结。 原想去过申城以后再飞国外, 但她没想到宋卿时那边追来的这么快。 当时她正与祝杨说话。 祝杨看了眼手机, 笑着提醒她说:“你是不是躲着宋卿时来的?他好像在找你。”
逢夕微愣。她以为他们还要一段时间才能追到这里, 没想到却已经近在咫尺, 一点喘息的空间都不给她。 她咬紧了唇, 下意识的紧张,蹙眉思考接下去的事情。 不曾想,祝杨主动提出帮忙。 在他的帮助下,她稍微避了一避, 随后给宋卿时发去了消息。 她并不想回去, 也并不想被他们找到。她已经在信里说得很明白,他为什么要执着于找到她呢? 她回去……也做不了什么, 那里没有她期待的事情, 也没有她期待的人。 然而他并没有那么好说服,看见她的消息后,他也摆出了他的条件。 来回交锋的谈判之中, 她不得已答应了他的要求。 给他消息不难, 答应回来也不难。只是他后面补充的五年, 叫她心生犹豫。 宋卿时果然是宋卿时,他的便宜没有那么好占。在这么短的反应时间内,就提出了五年的条件。 但凡他慢一点,她都能抢在前面先行答应。之后,十年、十五年后再回来,他也拿她没有办法。 但她还是没有他的反应快。 君子一诺,既出必行。 她既然答应了,那她五年之内也势必会回来,履行她答应的诺言。 五年看似很长,但是对她来说,实在太短。 答应完后,她在原地想了很久。这五年,足够她做什么呢?即使要展翅长飞,亦是飞不了多远。唯一的好处只在于,能够躲过她最不想参与和见证的几个重要场合。 ……罢了,答应就答应了吧。也总好过现在被捉回去。 谈判结束后,他的人撤走了,她可以继续她的旅程。 祝杨在知道她准备离开以后,主动为她提出建议。 既然是个长期的旅途,那不妨先找一个点,再从那个点开始延伸。主要是,说不定在某个地方,她就已经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逢夕笑了,她和他说:“我也是这么想。”
国内的行程结束,下一站,她要前往加拿大。 好消息是,北城那边的消息都撤了,她这边畅行无阻,再无遮拦。 逢夕是有松了一口气的。 唯一的难关只在他,只要他愿意撤,那她这边会方便许多。 ——一封信做不到,她亲自出手,在答应完他的条件后,才终于成功。 祝杨送她上的飞机,她最后道了声谢,被他抬手拨回,只是懒懒一笑:“有机会的话,我去找你。”
逢夕浅浅一笑,她应了好。 到时候,她便迎接来自祖国的远客。 而他可能也会是接下来几年里,她唯一可能见到的远客。 - 到加拿大以后,逢夕先找了个酒店,临时住上一周。 到这里的第一天,外面就下雨了。巧的是,她姨妈也来了。两件事叠在一起,她索性在酒店里睡觉,顺便调整时差,没有出门。 逢夕姨妈来的第一天肚子都疼得比较厉害,她行李带得比较简单,平时在家用的很多东西都没带,只好用毛巾沾了热水,贴在小腹上,试图缓解一二。 以往这一天,她如果和宋卿时待在一起,他总会把她照顾得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疼痛感也没有那么明显。而今天他并不在,他远在国内,远在北城。她的腹痛一会比一会明显,痛到她怀疑今天姨妈是想和她决一死战,她和它之间只能活一个。 她咬牙,揪紧了床单,坐立难安,躺着也不适。 ……她弱弱地试图和姨妈对话:咱们就不能共存么? 等好不容易睡着,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这个时间里她一直在折腾,始终没能安静一会儿。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醒来,逢夕下意识喊了声:“宋卿时……” 她往旁边摸索了下,等慢慢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 她怔怔地望着旁边发呆,不知道她怎么会梦到他。 他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以后也不会在。 她已经退出,主动离开,也就意味着以后不会再和他有半点交集。 她成全了宋妈妈,让她如愿。 也放弃了她本不该有的妄想。 - 宋卿时去完沈家以后没有回宋宅,而是去了玺悦。 他现在不想见到岑兰凌。 她既然在那,那他就主动退避。 她那段时间对章筠的执着,他原先想着,只要逢夕不知道,那随便她怎么去折腾,反正最后也折腾不到结果。可现在他却得知,逢夕早已知晓。 他如窒息一般。 一个宋昱时,一个岑兰凌,竟就能将他架在那里,让他无路可走。 他现在还在怀疑,岑兰凌或许不止那日在他和逢夕她们面前失言,她可能还做过更多。只是他现在还未查到。 玺悦一直有人在打理,即使他没有回来,这里也不会染上尘埃。 他将车钥匙随手放下,扫了眼室内。 她上次来住过这里,这里还有很多她住过的痕迹。 上次和她一起出门的时候,他也没想过,那会是她最后一次来。 人生也总是这样,谁也不知道,哪个瞬间,就会是告别,就再也不会见。 他换了鞋往里走,去了趟她住过的房间。 他现在其实不能太肯定逢夕的心思。他不知道,她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 或者说,有没有过什么想法。 那天她在门外听见的他和岑兰凌的对话,对她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逢夕每天早上起床后都会将房间收拾好。就算她没有收拾,后来阿姨来打扫卫生的时候也都收拾好了。 他一进来,看到的只有一尘不染的房间,至于她动过的东西,全都原地不动地摆放着。 他一眼就锁定了放在桌上的那朵积木花。 宋卿时走过去,将其拿在手中,转动了下。 宋宅的东西都被她打包走了,清空得干干净净。唯独这里没动,还保存着她住过的痕迹。 也只有这里,还有她的气息了。 她实在狠心。 也不知道是谁教出来的。 宋卿时苦涩地扯了下唇。 走就走吧,临走前还要将东西全给收了,一点念想也不给他留。 他还记得那天送给她这朵花时的场景——那时,他们刚结束一段不甚愉快的对话。 当然,是对她来说。 他是发现了她明显不太开心以后,才想到送她这朵花。 收到这朵花的时候,应该有能哄她一笑。 但是最后,她也没能带走这朵花。 如果他的感觉没有错,如果他的直觉还算灵敏。 那么他或许能肯定下,她是喜欢他的。 那日来回的交锋,你来我往,其实又何尝不是暗藏试探。 只不过,他因有顾虑,而不敢承接。 宋卿时后悔了。 其实何必有那么多的顾虑? 早早将一切挑开说明,说不定结果都会比现在来得好。 他的指尖捏着那朵积木花,在她的房间待了一会后,才带着它离开。 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哪里了? 走了这么久,有没有想起过他? 他不会和章筠在一起的,她知道吗? 他无声地垂下眼。 - 宋昱时原以为,逢夕一走,这段时间宋卿时都会忙于处理她的事情。 忙着找她,忙着追她,忙着去查一些事情。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足以分去他大半心神,叫他无力分管其他事宜。 而这段时间,恰是最需要他忙的一段时间。 两家纷争正起,争得厉害,全都在赴力。 两件事情挤在一起,宋卿时不想乱也得乱。 顾得上一头,另一头自然顾不全。 这也是他想看到的一幕。 一块蛋糕就那么大,一方争抢失败,自然就叫另一方得到了。 他不管是和荆家联姻,还是近半年来接连出差,其实他和父母的目标,不过如此。这次要争的东西,利润太大了,谁也不肯放手。 在知道宋卿时追去清禾镇的时候,宋昱时以为一切当真是要如他先前所想象的那般顺利进行。他稍稍运作,将压力给到宋卿时那边,次日老爷子果然就指名要见人。 他以为宋卿时回不来,会迎来老爷子的第一次震怒,但没想到的是,宋卿时仍然在当天出现。 甚至之后的几日里,他没有再离开北城。 一切风平浪静,就好像无事发生。 宋卿时平静得就跟逢夕没有离开一样。 确实出乎宋昱时所料。 而更令他意外的,恐怕是他和宋卿时对立之时,宋卿时不仅按时出现,还已经准备齐全。 宋卿时跟岑兰凌难得见面,他的父亲也从国外赶回。 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耐的气场,强势而冷淡,叫人自觉疏远。 等待他身边的柏助将话陈述完后,宋卿时懒懒抬眼看向宋昱时,将手中的文件夹合上,往桌上一扔,淡声:“到你了。”
宋昱时心中微惊。 宋卿时的这个眼神,给他一种,对方已经看透一切的感觉。 过于冷淡,也过于惊人。 他拧了下眉。 开始他这边的陈述。 老爷子坐在前方主位,旁观这一场战争。 第一轮初步结束的时候,宋卿时和宋昱时在门外相逢。 宋卿时的眼神依然那般没有温度,兄弟俩的谈话,全是刀光剑影,无半点和平:“我是不是早就提醒过你,别动到她的身上。”
堂兄弟俩,眉眼有几分相像。 手段和狠厉程度,亦有相似之处。 然而此刻,他们之间剑拔弩张。 宋昱时淡笑,虚虚道:“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不太明白。”
宋卿时直接挑明:“那天,你看见我和我妈进了那个房间谈话,刻意引来逢夕,叫她听见。”
宋昱时笑意更深,明显心中已做好他知晓此事的准备,依然淡定道:“哦?你们是在说什么不能让她听见的话吗?”
宋卿时眸光狠厉下去。 宋昱时已经抬步离开。 做也做了,他并不惧怕被发现。 而且他也没说错——如果不是他们在说一些不能让她听见的话,又何须害怕被她听见? 谁让他们说的话不能叫她知道呢? 与其怨人,不如先责己。 他们先行隐蔽事在前,就别怕被人揭露给她知晓。 岑兰凌走出来寻他的时候,宋卿时已经从急剧上涌的怒火中缓解。他没有看她,刻意避开她离开。 宋父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一幕,他问妻子:“怎么了?闹什么矛盾了?今晚邀请章筠吃饭的事情和他说了没有?”
岑兰凌忧愁难解。说什么?他已经几日不肯和她说话了?现在是连宋宅也不回。 章筠? 这个名字恐怕在他面前一提,他的炮仗就点燃了。 母子俩现在就连表面的和平都难以维持。 她哪敢再提。 - 宋家两房的争斗渐渐拉开序幕。 这事儿在北城圈子里也逐渐传开,宋家内斗已经不是秘密。 而且,两房旗鼓相当,实力都不容小觑。这场内斗,恐怕旷日持久,没那么容易结束。 虽然逢夕答应过会给他传来消息,但是宋卿时等了一日又一日,也没有等到第一次消息传来。 他不知道那日她的答应是否只是缓兵之计,实际是否会履行,也不知道她如果真会履行诺言的话,那么第一次消息又什么时候才会传来? 等待的过程中,他逐渐焦躁,耐心几乎耗尽。 他知道她心狠,现在好像是在一步步地试探,她会心狠到什么程度。 知道宋卿时最近心情不好,深夜,柳秋秋他们喊他出来喝酒。 他们老贴心了,知道他白天没空,特地找的深夜。 换作以往,或许宋卿时会拒绝,这个点他可能已经入睡。 但是最近情况不同,他已经接连失眠几日,这几天一直难以入眠,看到消息后,索性拿了车钥匙就往外走。与其独自在家烦闷,不如一醉方休。 走到门口时,他又停下脚步,折回去拿东西。 ——逢夕给柳秋秋也留了信。就这一封,他一直没单独送过去,险些忘了。这回正好顺便。 柳秋秋很是幽怨。 她这几天给逢夕发的消息都没回,问了宋卿时后才知道的这件事。 但也怪不得宋卿时,这几天他忙得都恨不得分身,自然顾虑不到他们这边来,也没法满世界地告知她离开的消息。 柳秋秋知道逢夕离开后,难过了好几天。还锲而不舍地又给逢夕发了几条消息,见确实没回后才死了心。 她就是有点不甘心。 那几日天天陪着他们玩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 她问说去哪里了,宋卿时不知道,她问什么时候回来,宋卿时也不知道。 她那个气啊,就差掀桌子了。 怪不得她觉得那几天逢夕乖得不正常呢……合着那是因为要离开了吗? 可是她没看出来,那几天她玩得还很开心。 想明白以后,柳秋秋更伤心了。 等看完宋卿时给她带来的信后,她更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宋卿时不知道逢夕给她写了什么,他只是沉默地盯着柳秋秋看完信,再看着她一杯酒接一杯酒地下肚。 柳秋秋看着他,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恨铁不成钢的指点,却又碍于什么而不好出口,眉头都快打结了。 宋卿时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幕纳入眼底。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她手里拿着的那封信上。 他对逢夕写给别人的信礼貌地止住好奇之心,一封也不曾偷窥过,只当一个合格的送信人。她信上的内容,无非是告别,无非是一些心里话,那是她与他们之间的事情,他也不会去好奇窥伺。 但唯独这一封,叫他心底的好奇慢慢滋生。 他总觉得,这上面会有什么他不知道、可是他又需要知道的事情。 柳秋秋很闷,抱着陈京仪哭不出来,难过地在她身上蹭了蹭。 傻逢夕。 为什么会选择离开呢? 她会带着她冲锋陷阵的呀。就跟那天晚上一样,她会给他们制造机会的。有人来抢,那就上手抢呗,又不是抢不过!反正,没必要离开。 她说不出的难过,刚想再倒一杯酒,不想,酒瓶被宋卿时夺去。 她不解地抬眸看他。 他却并不是阻止,只是绅士:“我来。”
……也行。 柳秋秋没有意见,示意他请。 他给她倒了一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主动与她的杯子碰了下,“干了。”
宋卿时不动声色地先干完一杯,遥遥朝她示意了下自己的空杯,分外爽快。 柳秋秋挑眉,哟呵,今晚这是要跟她喝一场的节奏啊? 来得正好,她正想跟他算算账呢,好好地喝一场,正好来泄泄她这满肚子的气! 这个呆子,这个傻子,枉费她先前那么多的撮合! 谁也没她难受,因为只有她知道这两人心意互通,可到最后,却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变成这个结局。 程骁和陈屹岸互相对视一眼。 这是要……干醉的节奏? 酒杯相碰的声音在包厢里接连响起。 其他人也加入了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