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涯子收起笑容,叹息一声,道:“君来,你也知道,我那妻儿都是被四海盟的人害了,虽说仇人已被我杀了,但只要四海盟还在,我的心就一直会痛。净空贼秃若能聚合天下群雄,共诛逆贼,我们归真教不能袖手旁观,必是要出一份力的。如今大敌当前,只能将私怨放在后面了。”
卓君来道:“爹,那日在万佛寺出现的那四个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从天下群雄手下逃脱。”
仇涯子道:“那个刀客手里握的是‘大夏龙雀’,这可是一柄罕世名刀啊。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但能将此神兵收入囊中,必定不是寻常人物。奎狼本事不差,可在他面前,却如狼遇猛虎,顿失其威,此人不简单呐。”
“还有那个剑客,一剑削掉了呼延纣的项上人头。呼延纣是齐王的贴身护卫,本事并不算弱,可在此人剑下,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那一剑,便是我见了都有些胆寒。可见此人自称八臂剑皇,并非妄自尊大。”
“后面来的那两位应该是公输家的人。暗器、机关、傀儡,并称公输三绝,天下闻名。若我没有猜错,那两人中有一个不是人,而是已有近百年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的傀儡。”
卓君来失声道:“傀儡?怎么可能!”
仇涯子神色凝重,道:“不错,应该是傀儡。”
卓君来道:“傀儡毕竟不是人,可那个人却像人一样活动自如,怎么可能是傀儡?”
仇涯子道:“这就是公输家操控傀儡的高明之处,高明到让你觉察不出那是一个傀儡。江湖中人最忌惮的两方势力,便是九幽谷和公输家,一个精通毒术,无孔不入;一个深熟机关暗器,无所防范。值得庆幸的是,这两方势力都极少参与江湖争斗,不然现在的江湖,可没这么平静。”
卓君来一心只想着与阿笙结亲的事,对其他事都没了兴致,仇涯子看他心不在焉,笑说道:“你这孩子,让钟丫头给迷了心窍了,一说要给你说亲,便一直在那傻笑,人家又不喜欢你,你真是……唉。”
卓君来笑道:“爹,不要说得这么直白嘛,孩儿会伤心的。”
仇涯子笑了笑,眼中满是慈爱之色。 翌日,仇涯子吃过早饭,便带着卓君来去见钟无疾。 两人出了馆舍,沿着曲径小道蜿蜒深入,不知绕过了多少花木山石,又走过一座小石桥,方来到一座花厅前。 花厅三面开敞,周围有曲栏环抱,栏外环流一条小溪,也不知从何处而来,要到何处而终。溪水潺潺,岸边花草如茵,香气芬芳。 花厅顶上爬满了花蔓,花叶繁茂,已将人为搭造的建筑完全遮住,似已将花厅融入了自然之中。 花厅三壁空荡,花蔓从厅顶垂落,便如一条条花帘,随风摆动,甚是奇异美妙。 卓君来见过钟无疾几次,不过都是在古朴森严的大厅里,毫无生机可言,他下意识以为钟无疾也是个不懂生活趣味的人,但一见这花厅,又听到厅中传出的袅袅琴音,便立刻转变了对钟无疾的看法。 他来九幽谷这么久,竟不知谷中还有这样幽静之地,一时心眼开阔,精神倍爽。 两人并肩走向花厅,侍立在花厅台阶下的两个女婢见他们走近,忙欠身行礼。 仇涯子目不斜视,大步踏上阶梯,走入花厅。 卓君来却在阶前停了一停,微微点头一笑,算是还礼。他相貌俊俏,又颇有绅士风度,这一颔首微笑,竟引得那两个婢女面红耳赤,忙垂头侍立,不敢多看。 见二女如此情状,卓君来心下满足,微笑着步入花厅,见前面撒花红毯上盘膝坐着一人,身前横放一案,案上陈一方紫黑色雅致古琴,琴头立有一尊古铜色镂空小香炉,炉烟袅袅,透孔壁而出,溢满花厅。 那人闭着双目,轻咬下唇,双手拨动琴弦,似乎并未发现有人到来。 琴音随着香气,在花厅散开,绕到梁上,又飘到了花厅外,不知要去往何方。 仇涯子并没有出声打断琴音,拉着卓君来轻步走到一旁竹椅边坐下,早有婢女沏了茶,送了糕点上来。 卓君来颇通音律,听着舒缓的琴音,不由闭上双目,手指随着音律在竹椅扶手上敲打,甚是陶醉。 琴音持续了盏茶时间,方才住下,那人缓缓睁开双目,正看见一旁在竹椅上坐的仇涯子和卓君来,脸上绽开一丝笑意,道:“仇教主今日来得可早,昨日不见你过来,还当你嫌我棋艺不精,不屑与我对弈了。”
仇涯子起身笑道:“钟兄这是哪里的话,与你对弈的这些时日,我输多胜少,多多聆听教诲尚且不够,怎会厌弃?”
钟无疾微微摇头,笑而不语。 卓君来忙上前作揖行礼,道:“小侄见过钟叔叔。”
钟无疾挥了挥手,笑道:“君来不必多礼,坐吧。”
在琴音停住的那一刻,侍立一旁的婢女快步上前,将古琴撤了下去,又换上了一张石板棋盘,外加两个竹条编成的棋篓,各装黑白子数枚。 仇涯子自主脱履走上红毯,盘膝坐在棋盘对面,婢女端了水盆过来,两个先后洗过手,方才各执棋子开始对弈。 卓君来走到一旁,微微探身观看,不敢坐下。 仇涯子落下一子,笑问道:“钟兄,刚才我们经过小桥时,见不远处竹林下青石上坐着一位青衫剑客,眉宇间英气逼人,不知是何人?”
钟无疾目视棋盘,手提提袖,悠然落子,道:“那是义子素凌风,昨日刚从外面回来,仇教主不认得他,也是在情理之中。”
说着侧身向侍立一旁的侍女道,“去叫凌风过来,就说我要为他介绍两位贵客。”
那婢女应声去了。 过了不久,那婢女独自回来,立在一旁,没有言语。 钟无疾目不斜视,但却听到了一人的脚步声,便知素凌风没来,问道:“他人呢?”
那婢女看了看仇教主父子,犹豫了好半晌,才怯生生道:“他……他说没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