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雪坪道:“去告诉我叶师姐,水寒烟是……蜃楼的人,是她杀了清虚师姐,叫叶师姐小……小心……”
云天行听了这话,心内生出几分恼意,却又不好发作出来,忍着气说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惦记着飞雪阁,她们又是怎么对你的?这些话我不帮你说,要说等你好起来,自己说去。”冷雪坪握住他右手,道:“答应我,一定要告诉我叶师姐知道,否则,后果不……不堪设想。”
云天行听她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忙道:“好,好,我答应你,一定让你师姐知道,水寒烟是蜃楼的人,是他杀了你清虚师姐。我一定如实转达。你别说话了。”
冷雪坪缓了一会,又道:“你是不是在柳蕙房里睡过?”
云天行一愣,道:“你怎么知道?”
冷雪坪并不说什么,只拿一双秋水眸子望着云天行,内中颇有几分幽怨之意。 云天行忙解释道:“我们从玉门关回来那晚,柳蕙住我隔壁那间。入夜后,她来敲我房门,说一个人睡不着,要我哄她睡,给她讲故事,还说之前柳跖都是那么做的,我就给她讲故事。等她在我那里睡着了,我就去隔壁她那间睡了。”
跟着发了一个毒誓,“我上面说的句句属实,如有半句假话,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冷雪坪道:“刚才听水寒烟说,她趁夜潜入过柳蕙的房间,没想到睡在那里的却是你,还说跟你交手了。我只想确认这件事,又不是怀疑你怎样,你干嘛胡乱发誓。”
云天行一惊,道:“就在你出发来这里的前一夜,是有个蒙面贼到柳蕙房里来了。我还当是谁,原来却是她。她进房里来到处翻找,也不知是要找什么。后来似是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就翻窗走了。那时我还没睡着,就追了出去。与她过了几招,奈何当时月黑风高,没能留住她。”
冷雪坪道:“水寒烟要找的就是那把弯刀。那东西应该对蜃楼很重要。他们此次前来,也是为了它。不管它有什么用,你一定要照看好,千万不能让它落入蜃楼手中。”
云天行道:“你放心,等回去我就问柳蕙要过来,找个隐蔽的地方把它藏起来,绝不会让蜃楼的人夺了去。”
冷雪坪微微点头,又道:“你杀了银蛇的事蜃楼已经知道了,以后多半还会找你的麻烦。云逸这个名字也不能再用了。还有,尽快离开飞雪阁,以后尽量不要抛头露面,免得再被蜃楼的人找到。”
云天行见她这样憔悴,还不忘叮嘱自己,心中感动,道:“你别说话了,好歹存些气力,一会儿小岚就带人来了。”
冷雪坪又把刚才听到的事拣关键重要的说了,要云天行都记在心里。云天行凝神细听,自是不敢怠慢。 冷雪坪把挂心事都一一交代清楚,稍稍松了口气,凝望着云天行,柔声说道:“之前我身为飞雪阁的副阁主,有些话不能跟你明说,现在我只是个将死之人,也就没什么顾忌了。我怀里有个锦囊,你帮我拿出来。”
云天行道:“既是在怀里,我怎么好伸手进去,还是你自己拿吧。”
冷雪坪咬住银牙,嗔道:“你这笨蛋,我要是有力气,还用你吗?之前也没见你这么正派,现在又跟我充什么好人?”
云天行苦笑道:“之前情况特殊,且都是无心的,现在我是我,也很清醒,怎能趁你受伤做这种事。”
冷雪坪道:“你别废话,叫你拿你就拿,我又不怪你。”
云天行见她精神比之前好了许多,身子却比刚才更冷了,心知是回光返照之象,心中悲痛不已,却又不好在面上表露出来,忍痛伸手入怀,果真找到了一个锦囊,拿出来给冷雪坪看。 “是这个吗?”
冷雪坪微微点头,道:“打开它。”
云天行单手把锦囊撑开,发现里面有一支断成两截的桃花簪,登时吃了一惊,转眼看着冷雪坪,道:“这……是我送你的那支桃花簪?”
冷雪坪含笑点头,道:“也只有你这臭淫贼送过我簪子,不是你还能是谁?”
云天行发了一会儿呆,道:“那日我恼你还我簪子,拿过来便折断了,本是扔在地上的,后来我又回去找,却没找到,原来又被你捡回去了。既然你不想要,为什么还要捡回去?”
冷雪坪道:“谁说我不想要了,我喜欢得不得了。”
云天行更加迷惑了,道:“你既然喜欢,为什么还要还给我?”
“你刚来飞雪阁那会儿,叶师姐有意撮合你跟梁冰,还让我多帮着点。她是我的好师侄,我可不能跟她……”冷雪坪说到这,看了云天行一眼,继续说道,“既然叶师姐想要撮合你们,我自然要与你划清界限,更不该留你的簪子,所以才要还你。”
云天行听了这话,又愣了半晌,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我竟然不知道。怪不得叶阁主一直想留住我,我就觉得奇怪,原来是存了这种心思。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冷雪坪垂目道:“我不能说。”
云天行伸指将挡在她眼前的秀发拨开,温柔道:“每当我看到你看我的眼神,我总会有一种感觉,感觉你在喜欢我,可一想到你修炼过忘情诀,就又觉得我是在自作多情。现在看着你,仍有这样的感觉。老太婆,你真的没有在喜欢我吗?”
冷雪坪眼眸里柔情无限,笑容也像春天的花儿一样灿烂,道:“傻瓜,我就是在喜欢你啊。”
“果然是这样。”
云天行苦笑道,“之前我问过你两次,你为什么都不肯承认?”
冷雪坪含笑道:“我现在不是承认了吗?”
“为什么不早一点承认?”
云天行眼中已含了泪水。
冷雪坪道:“因为我是飞雪阁的副阁主啊。”云天行轻轻抱住她,道:“我不要你做副阁主,我只要你做我的老太婆。我们一生一世都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
冷雪坪忽然张大了眼睛,紧紧咬住嘴唇,颤声道:“你……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难道你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冷雪坪眼中涌出热泪,道:“我怎会看不出来,只是不敢往那方面去想。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云天行忍耐不住,终是落下泪来,哽咽道:“因为你是飞雪阁的副阁主啊。”
冷雪坪含泪笑道:“我们两个都是傻瓜。”
云天行也笑道:“是啊,我们两个都是傻瓜,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三个比我们更傻的了。”
两人四目相对,泪如雨下。 一望无垠的大雪坪上又飘起了雪花。 仿佛连上天都在为这对有情人伤心落泪。 冷雪坪靠在他怀里,渐渐收住泪,痴痴地望着他,道:“你能叫我一声雪儿吗,我喜欢你这么叫我。”
“你喜欢,我就叫给你听。”
云天行紧紧拥着她,温柔地叫了一声“雪儿”。
冷雪坪像个小孩子一样,把脸埋在他怀里偷笑了一阵,道:“你知道吗,刚才我还在想,如果能再见你一面该有多好。你果然就来了。我现在感觉好幸福,这大概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刻了。”云天行听她说话带喘,声音微弱,也不似刚才那样精神了,知她时候不多,心中说不出的悲痛。想落泪,却又怕惹她哭,只好咬牙强忍住,不使自己失控。 冷雪坪靠在他怀里,仰头看看天,天色灰蒙蒙的,还有雪花在飘,道:“还记得我们在去玉门关的路上,摇出的同一支签吗?”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当然记得,我怎么会忘。含苞不吐蕊,飞雪葬花魂。”
冷雪坪道:“之前我一直想不通签上的意思,现在我好像明白了。”
云天行看着眼帘前飘落的雪花,道:“我也明白了。”
冷雪坪道:“我们两个人摇到了同一支签,正应了今日之事。看来这一切都是早已注定了的。”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那个孩童还送了我们四个字:‘事在人为’,如果我再早来一会儿,也许就不会这样了。都是我不好,来得太迟了。”
冷雪坪微微一笑,道:“这怎么能怪你呢?这就是我的命,谁也不怪。”
缓了一会,又道,“看来我真是累坏了,一卸下肩上的担子,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
云天行紧紧抱住她,生怕她会被风吹走一样。 冷雪坪深情地凝望着他,哽咽道:“我……要走了。如果有来生,我在红梅树下等你,记得来找我。”
云天行忍不住落下泪来,道:“我不许你走,雪儿,我不许你走,我要你陪着我,一辈子都不分开……”一面哭喊,一面加劲输送内力。 云天行又何尝不知,这种法子只能短暂延气,如何能够逆转乾坤,挽救一个将死之人? 冷雪坪听他哭喊不止,心中亦有万分不舍,可大限将至,她又能奈何?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直起身来,在云天行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想我了,就听听风,望望月吧,我会一直陪着……” 最后一个“你”字还未说完,冷雪坪便倒在了云天行怀里。 云天行大惊失色,忙试她鼻息,已然没了呼吸,又搭她脉搏,也不再跳动,紧紧抱住她,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这一日,大雪又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