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目的。”
那女子似是觉得这样的回答太过简单,也没什么说服力,于是又补充道:“我是外乡人,第一次到这里来,不熟悉地形,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大半夜的也没个人问路,想不到别的好办法,就认准一个方向走,不知怎么就进到你的领地里去了。”
“不对。”
云天行摇了摇头,“你在说谎。”
那女子道:“我说的都是事实。”
云天行道:“我送那位朋友离开后,你就悄悄跟上了。我走你也走,我停你也停。你分明是在跟踪我,怎么可能会是迷路。这是第一个疑点。第二,青竹堂有人彻夜巡守,你不去跟他们,为什么单单跟我?这实在很可疑。第三,青竹堂有围墙阻拦,你不知怎么就进去了?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还有几个疑点,我就不说了,总之一句话,临时编织的谎言往往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你若想骗过我,最好先尝试着骗一骗你自己。如果连你自己都骗不过,又凭什么来骗我?”
那女子被说得哑口无言。 云天行道:“其实,你没必要说谎。你对我没有敌意,我看得出来,也不想与你为难,只是想知道,你跟踪我的理由。”
那女子扭过身去,道:“我没有跟踪你。”
云天行看着她侧影,道:“说句题外话,你身上那种清冷的香气,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那女子又转回身来,道:“什么人?”
云天行道:“一个朋友。”
那女子握剑的手忽然紧了一分,道:“只是朋友?”
云天行仰起头,隔着稀疏的竹叶,望向悬在夜空中的残月,道:“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也许不只是朋友。”
那女子道:“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 那女子沉默了许久,忽又说道:“你……你有没有想过她?”
云天行靠在粗竹上,低着头,默不作声。 那女子道:“你怎么了?”
云天行道:“没事。”
那女子道:“你看起来可不像没事。”
云天行道:“只是有些累了。”
那女子道:“累了就回去休息吧,我也要走了。”
云天行抬起头,看着她问道:“你是飞雪阁的人吧?”
那女子犹豫了一会儿,道:“不是。”
云天行道:“你又说谎了。”
那女子道:“我没有说谎。”
云天行道:“你的轻功很像飞雪阁的‘踏雪无痕’,虽然你极力掩饰,但我在飞雪阁留客峰住过一段时日,还与飞雪阁的人一同守过玉门关,对飞雪阁的武功路数,颇有了解,你瞒不过我的。另外,你身上那种特殊的香气出卖了你。”
那女子道:“我的轻功的确很像飞雪阁的‘踏雪无痕’,很多人都这样说过,但只是很像而已,然而并不是。还有你说的香气,虽然难得,但并不是飞雪阁的专属,只要肯花银两,还是可以弄到的。”
云天行道:“那我倒要问你一问,你是在哪里弄到的?价钱多少?”
“你一个大男人问这个做什么?”
那女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冷笑道,“我险些忘了,云少主还有两位未过门的妻子,莫不是想打听了去,买给两位未婚妻吧?”
云天行道:“是我先问的,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那女子冷哼了一声,道:“两位佳人还在等待云少主回去,我再不走,未免也太不识趣了。告辞。”
说罢,转身便走。
“哎呦!”云天行突然叫了一声,双手捂着胸口,靠着粗竹蹲了下来。 那女子听他在后面哀嚎,停住脚步,回过身来道:“你没事吧?”
云天行大喘气道:“前几日受的重伤,又发作了,胸口好闷,快要喘……喘不过气来了。”
那女子快步走来,正要蹲身察看他的伤势,云天行突然疾出两指,向她膻中穴点去。 膻中穴是胸中要穴,位置十分微妙。那女子见云天行两指当胸点来,又羞又怒,娇喝道:“无礼!”
出手还击。
云天行一面与她拆招,一面寻思:“这女人好大的能耐,我先发制人,竟也制不下她,不知什么开路。”云天行点不中她的穴道,退而求其次,趁她不备,将她头上的垂纱斗笠抢了过来。 那女子“啊”的一声惊呼,纵身向后跳开,拿剑鞘向云天行一指,喝道:“淫贼!把斗笠还来!”
云天行也跟着“啊”的一声,道:“你……你居然还戴着一层面纱!”
那女子道:“你是不是很失望?”
云天行道:“失望倒不至于,只是有点意外。你深更半夜来跟踪我,戴个垂纱斗笠倒也罢了,里面居然还有一层面纱,你是有多怕我看到你的真容啊?”
那女子冷笑一声,道:“常听人说,云少主谦逊有礼,品行端正,想不到竟是个卑鄙无耻的臭淫贼!”
云天行面色微变,道:“你叫我什么?”
那女子道:“臭淫贼!”
云天行双目大张,瞪着她看了许久,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喊我?”
那女子道:“我好心替你看伤,你竟出手偷袭,来点我穴道,不就是想制住我,行那不耻之事吗?有这等卑劣行径的,不是臭淫贼是什么?”
云天行道:“不要再这样喊我。”
那女子大声道:“臭淫贼!臭淫贼!臭淫贼!”
云天行握住剑柄,眸中闪过一缕金芒,道:“住口!”
那女子见他握剑,便没再喊,问道:“为什么不让我喊?”
云天行松开剑柄,道:“第一,我不是淫贼。我点你穴道,摘你斗笠,只是为了弄清你夜潜青竹堂的目的。第二,曾有一个人这样喊过我,虽然她早已不在人世,但这是我唯一还能为她坚守的东西,我不希望别人染指。谁都不行。”
那女子道:“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云天行道:“方才我已跟你提到过。”
那女子道:“你喜欢她?”
云天行道:“曾经。”
那女子道:“现在呢?”
云天行道:“她已不在了。”
那女子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如果她还在呢?”
“她合上眼睛的那一刻,我就在她身旁。”
云天行的眼睛里流露出悲伤,但在夜色的掩护下,谁都看不见,“她已不在了。”
那女子道:“我是说如果。”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