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上吹来了一阵风。
颜鸢小小地偷偷地喘了口气。 她眯着眼睛看着楚凌沉,看他温驯的额头还有挺立的鼻尖,忽然发现自己的道德心比想象中要少一些,但还总归还有。 这样想着,她的手微微后撤。 指尖离开他分毫。 楚凌沉的眼睫微颤,身体微微向前倾,于是光洁的额头又触碰上了她的指尖。 行吧。 可能也没有。 看到他这么乖顺的模样,她心中只有歹念。 想要狠狠欺负他。 颜鸢在心底悄悄叹息着,踮起脚尖,轻轻吻上楚凌沉的唇。 唇与唇相触。 温热贴上冰凉。 楚凌沉忽然仓皇地吸了一口气,身体陡然僵直。 颜鸢在他睁眼之前伸出了手,捂住他的眼睛,在他耳畔低声道:“别看。”楚凌沉的胸口起伏,声音狼狈:“颜……” 颜鸢轻声问他:“可能会被人看到……可不可以?”
楚凌沉没有回答。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气息凌乱不堪,手指绕过颜鸢的腰,整身体都要倾轧上颜鸢的。 他虽没有开口,却用全身在告诉她: 可以。 可以的。 颜鸢情不自禁往后缩了缩。 并非她想要逃,只是掌心有点痒。 她的手掌覆盖之下,楚凌沉正飞快地眨动着眼睛,他的眼睫不断刷过她掌心的旧伤疤,带来一阵又一阵抓心挠肝的痒意。 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 有些脚软了。 大概是因为他总是习惯在某些时候分神,去抚蹭她掌心的疤痕,如今她的身体已经记住了他这无聊无趣的恶习。 颜鸢低喘了口气,顿时有些羞恼。 于是恶从胆边生。 她扯开他环在后腰上的手,咬牙低语:“不许动,不许睁眼。”
楚凌沉低声道:“宁白……” 沙哑的声音,委屈巴巴的。 颜鸢冷漠道:“也不许说话。”
楚凌沉僵直地站着,他被她扯开了手,眼睛被蒙住,全身的知觉就只剩下黑暗听见的她的呼吸声。 颜鸢轻轻撤下了手。 楚凌沉果真还闭着眼睛,眼睫虽然在颤动,但他忍住了没有睁眼。 颜鸢的心也随之颤了颤,心上柔软了一片。 这个人啊。 什么时候已经乖成了这样子? 颜鸢的心底在叹息,手臂轻轻环过他的脖颈,然后踮起脚尖,迎着他凌乱不堪的呼吸,再次吻上他的唇。 这次就不是浅尝辄止了。 不动的楚凌沉,比她想象中要柔软许多。 颜鸢用上了一些力气,去温热他冰凉的唇,描摹他嘴唇的形状,然后赫然发现他压抑的喘息已经从鼻息流淌到了喉咙口。 也不知是谁的心跳在轰然炸响。 楚凌沉的额头上已经出了一点点汗,整个人狼狈地绷直,错乱的呼吸不停地打落在颜鸢的眼睫上…… 可他依然没有动。 也许是因为她刚才让他不许动。 ……还好刚才没有让他不许呼吸。 颜鸢在心底稀里糊涂地想。 她也有些意识模糊了。 她还想要再靠近他一些,身体近一些,灵魂也近一些,可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学业不精,或者疏于练习,总感觉……差一点点。 颜鸢不知道差的是什么。 总归小小方寸之地,他做与她做,会有什么不一样么? 她只是觉得焦躁。 她仰着头轻吻他的唇,总觉得不得法,倒是楚凌沉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颜鸢又觉得被羞辱到了。 这狗皇帝,还真是干等着呢? 颜鸢气得咬了他一口,含混出声:“……楚凌沉。”
楚凌沉的低声“嗯”了一声。 颜鸢又沉默了一会儿。 可他还是只有喘息,没有反应。 颜鸢稍稍退开一些距离,小声道:“楚凌沉……你倒是亲亲我啊……” 她本就是豁出了老脸开的口。 不料楚凌沉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整个世界的喧嚣好像静止了须臾,万籁俱寂,颜鸢还来不及恼羞成怒,便看见楚凌沉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瞳如同最深邃的池潭,其中暗潮滋长,在颜鸢彻底看清之前,他便低下头恶狠狠地咬上了她的唇。 颜鸢吃痛地叫嚷出声,却都被楚凌沉咽下。 刹那间呼吸与心跳一同炸响。 明明是相似的触碰,却与方才的感觉全然不同。 楚凌沉给予她的是一场狂风骤雨。 颜鸢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后腰被他钳制,传来一阵阵的酸痛,属于楚凌沉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灼热的凌乱的气息交杂着心跳,身体像是要被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呼吸无法连绵,手腕也跟着发软。 颜鸢被动地承受着,迷糊间还想看清楚凌沉的脸。 楚凌沉的眼里也早已是一片混沌,明明是他低着头发狠地吻着她,到后来却是他自己低声喘息出了声音,有些狼狈又有些急躁。 “……” 颜鸢想要钻地缝。 明明是想要欺负他的,可是真的欺负到位了,但好像…… 羞耻的还是她。 黏腻间,远处隐隐约约传来马蹄声。 颜鸢慌乱地想要推开楚凌沉,居然没有成功,只能仓促地低下头躲开楚凌沉的亲吻:“有人来了……够、够了……” 楚凌沉低道:“不够。”
他把她从自己的胸口挖出来,濡湿的额头抵着她的,低声道:“宁白,还不够……” 他说着又要低头吻她。 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颜鸢心慌意乱,强行用胳膊挡住楚凌沉:“真的有人来了……陛……楚凌沉!”
楚凌沉总算停下了动作。 他的肩膀低垂,唇上还沾着一点点湿润,眼里的阴霾倒是扫荡干净了,只是眼神也湿漉漉的,还带着一点点不甘。 颜鸢:“……” 颜鸢趁机逃开了。 她背过身平复呼吸。 果然远处马蹄渐近,城防军统领风尘仆仆而来,在楚凌沉面前跪下行礼:“启禀圣上,山上埋藏炸药已经清查完毕!”
城防军统领气喘吁吁,埋头等了半天不见楚凌沉反应,抬起头,才发现楚凌沉的神色有些阴沉。 圣上显而易见是不满意的,他想了想补救道:“属下办事不力耽搁时间,来得太晚,请圣上责罚!”
楚凌沉默了片刻,终于冷声开了口:“……退下。”
颜鸢:“……” 城防军统满脸为难,汗如雨下:“可是属下还有……” 他迎着楚凌沉的目光,艰难道:“属下奉太后命,转达圣上,太后……太后她在护国寺内等候圣上,她想见圣上一面!”
太后? 颜鸢怔了怔,担忧望向楚凌沉。 她原以为楚凌沉未必会想见太后,却没想到楚凌沉只是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淡道:“知道了。”
他的神色是平静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戾气。 颜鸢担心他反常,想要去握他的手。 楚凌沉却轻轻摇了摇头:“不要紧。”
他低道:“已经没有关系了。”
…… 颜鸢陪着楚凌沉去到护国寺。 护国寺里也已经是一片狼藉,一座千年的古刹遭逢大劫,菩萨的雕像残破了一地,陆续回来的小和尚们正抚摸着碎片哀声哭泣。 楚凌沉穿行而过,进到殿里。 颜鸢在台阶前停下了脚步,目送楚凌沉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她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院子里树木参天,可惜是冬日,枯瘦的枝桠在天上舒展开恣意的形状。 大树下,老和尚正柔声安抚小和尚:“损毁的不过是泥像,菩萨不在泥里,在心里。”
小和尚狠狠擦着眼泪:“可那些人砸坏佛像,不会觉得心疼吗?它们、它们原本是好好的啊……” 老和尚轻道:“世上本无常,既有人珍惜,便有人践踏,没关系,佛不在乎。”
小和尚抱着佛头哭:“可我还是很难过,我控制不了……” 老和尚摸着他的头顶笑:“你自珍惜你的,不必控制,不要紧的。”
小和尚扑在老和尚的怀里放声大哭。 颜鸢沿着记忆中的道路,独自走过破旧的石阶。 寺庙里也有常青的地方,台阶的两旁生长着低矮的灌木丛,颜鸢在最后一节台阶上席地坐了下来,摘了一点树叶,仔仔细细地擦自己的手。 她方才还是沾了血。 楚凌沉只擦干净了她脸上的血,手指缝里的血已经有些干了,她用粗糙的树叶反复摩擦,一点点剔除血迹。 身旁忽然间传来一阵酒香。 颜鸢抬起头,对上了颜宙的笑眼。 “……爹爹?”
“给你。”
颜宙递上了一个小小的酒瓶。 颜鸢呆呆接过酒瓶,想了想喝了一口。 颜鸢叹息:“让你擦手的。”
颜鸢:“……” 这老狐狸也不说清楚一点。 颜鸢冷漠地把酒倒在了手上,酒很烈,效果很好,很快她的手就恢复了光洁干净。 颜宙抢过了酒瓶,把剩下的酒都倒进了喉咙口,然后扔了酒瓶,搂着颜鸢的脑袋按到了肩膀上。 颜鸢不由挣扎:“……爹爹!”
颜宙胡乱揉了一把脑袋:“她想见你。”
颜鸢不动了。 颜宙很久没有抱过女儿了,他叹了口气,摸了摸颜鸢的额头:“刚刚拿下帝都城的时候,晋国的国书就已经送到了乾政殿里,晋国请求再次和谈……由女帝亲自出面和谈。”
颜宙停顿了一会儿,才缓缓道:“鸢儿,她是想要见你。”
颜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靠在父亲的肩头,感受着他肩膀传来的温热。 颜宙低声叹道:“鸢儿,你若不想见……” 颜鸢轻声打断他:“不,我想见的。”
颜宙一愣:“你……不恨她么?”
颜鸢摇摇头:“我因她才来到这个世上,她也不算完全抛弃我,她只是……把我送给了爹爹。”
刚知道身世时她还小,确实曾有过慌张。 可是后来她就已经想明白了,她这些年一直过得很好,她不觉得吃了亏,虽然心有遗憾,但也不至于就生出怨憎来。 能见她当然还是想见一见的。 只是…… 颜鸢小声道:“爹爹能不能去接娘亲接到帝都城来?”
颜宙:“嗯?”
颜宙轻轻蹭了蹭父亲的肩头:“自从入宫以来,我还没有见到过娘亲……这些日子屡屡涉险,鸢儿很想她。”
说是屡屡涉险,其实还是温和了。 她是好几次差点丢了性命。 若真丢了性命,她最怕的便是让娘亲知道,她的娘亲掉几朵荷花都要落泪,她若真死了,娘亲不知道该有多么难过。 如今大难刚过,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想念娘亲。 颜宙的呼吸顿了顿,用力抱紧了颜鸢:“出宫吧,爹带你回家。”
颜鸢一怔,茫然抬头:“嗯?”
颜宙轻声道:“既然病已经治好了,便可以过河拆桥了。”
颜鸢:“……” 颜宙缓缓揉搓着女儿脑袋,悠悠道:“回西北,爹给你招个赘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