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器阁所在的化血岭与若愚峰相隔两端,路途上苏扬等仪三妹逐渐掌握了操使竹简御风并行,就随意指着各处教仪三妹熟悉。谈话间到了化血岭,苏扬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仪三妹:“化血岭里的弟子都擅长炼器,修行的法门稀奇古怪,最喜欢和人约着斗法,你不要稀里糊涂跟着人就打起来。”
仪三妹却想到沈然溟,有些心不在焉。这一年下来,沈然溟几乎成了自己的心病。他们同时上船来到臧爻宗,却因为灵根不同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自己虽然一开始不说,心中有多少发狠是逼着自己和想象中的沈然溟作比她是知道的。沈然溟就是仪三妹心中臧爻宗弟子的代表,她始终没有大举动去真正的开始修炼那些旁门左道,一心先打下基础,也是心里暗暗无法承认自己的路只有这样一条。 本来就是魔宗下出来的人,更易产生心魔,却对修道无益。 听见苏扬这样说,她的心思更加活络出来。我要往上走,不能够再被这些杂念牵绊,该怎样才能在偌大化血岭中寻到沈然溟?她低着头跟在苏扬脚步后,直接进入了化血岭。 化血岭与若愚峰不同,没有任何阵法护着。在其中的弟子们,也多以法器在空中纵横来回,而非脚步行走,更有许多如同黑色盘子一般的法器悬在半空,有几个被人群围住,热闹嚷嚷着什么。 “那是斗盘,若是师兄弟间有闲暇,都会上去打一打。”
诡器阁大师兄许允升疏朗一笑,抬手抹去了脸上飞溅的血沫,灰袍宽袖上满是血污。仪三妹看向他来的地方,正是一个斗盘。
苏扬抬手行礼,仪三妹随在后头。许允升看着他们愣了下,挠挠头:“苏师弟以及这位师妹不必这样……”不过苏扬的怪行在一众怪人中也算不上什么,他很快又急吼吼地扯回话题,“苏师弟就是为了今早传音符上的事来的?本来是三弟管着的,不过刚才三弟被我打伤了,其他师弟们已经前去处理了,你们恐怕要等等。”“礼不可废。等等也无妨,毕竟再造令符是件大事,是我太过急促了。”
许允升说完自然无话可说,苏扬也笼着衣袖表情淡然不说话,仪三妹心怀他事,三个人竟然这样僵持着。还是路过赶来接待的诡器阁执事司空千无语大喊:“几位不如到阁中暂且一坐,站在此处不免有些引人注目了。”
仪三妹却眼尖的一眼看见司空千后面跟着的小弟子,正是一年不见的沈然溟!他如今换上诡器阁的弟子服,衣袍有些短露出一双满是烫痕的膀臂和焦黑的脚腕,抬眼和仪三妹看个正着,眼中立刻冒出一缕精光。 两人的处境不同,心思却不谋而合。 沈然溟自从到了诡器阁拜入悲炼真君门下,才知道为何悲炼真君急切地抢他来当弟子——大批量的弟子经过灌顶仪式后统统被投入诡器阁底层一边修练一边炼制各种器具。这些器具要求的炼制手法粗糙,不需要其他早已有造诣的弟子修炼,也不能占用那些自动炼制的炉鼎,他们这些新人就被当做苦力。 一天至少有十个时辰都在炼制器具,修炼的时间太过短暂,加上负责授业的师兄们都是实战派,不屑于教授典籍文字,沈然溟想要修习功法自学进度实在缓慢。同期进来的还有五人,都早早抛弃了研习文字,只跟师兄们实战熬炼。沈然溟心知自己这样打基础才是修行的长久之道,每日仍是埋头在底层苦干,心里却不如表现出来的那样平稳。 每到夜里,沈然溟盘坐修行,仪三妹的脸就会从回忆中向他扑来。船舱的黑暗与仪三妹猝不及防亮出的刀光,依然在眼前时时掠过。飞燕阁中她明亮的吓人的眼睛,更是让他夜不能寐。虽然他后来多有打听,听闻仪三妹最后是进入了俗称吃人的丹心阁,但是万一呢?万一她并没有就此颓废等死,而自己却在这里磋磨,等到见面时会不会再次重蹈覆辙?这样的想法几乎要成了自己的心魔,使他总是在快速修炼和沉淀之间徘徊不定。沈然溟知道,自己必须要找个机会和仪三妹再打一场,否则自己恐怕不能够再安心修炼。 因此这次听闻丹心阁要来重新炼制一枚令符,沈然溟就动了心思主动要求跟随执事出去迎接。虽然期盼着仪三妹到来,但是真的见到仪三妹时,沈然溟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她穿着丹心阁灰袍,虽然只是站在苏扬身后,气质就与一年前天差地别,虽然还小,已经能够隐约看出一股儒雅的风流,正如苏扬。更重要的是,沈然溟如今练气九层,竟然看不懂她的修为。她周身灵力波动不似练气期一般粗糙杂乱,而是同自己大师兄那样,精炼游走。她不可能一年就到金丹期,只可能是她自己领悟极佳梳理而成。沈然溟知道除记名弟子外的灌顶是不同的,也问过司空千这样灌顶的人诡器阁有无。 “往年批来的多如牛毛,今年你之后也陆续来了一百多人。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只是我从未看过他们,有些好奇。既然灌顶后修为大增,为何不让他们也来炼器?”
“原来你是想要偷懒。”
司空千释然一笑,“炼器需要心志坚定,这样灌顶下来的材料心智都被摧残得差不多了,仅有一点心气还要防着他们造反,当然是关起来等着用了。炼器还得是我等,你就专心做好你的事。”
当时沈然溟就猜想,自己也许看见的会是一个虚弱到再也没有那样狡黠的仪三妹,心里因为仪三妹差点杀死自己的怨气也早就被消磨了。不过一个将死之人,除了再见一面以消除自己的执念外,他们的人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但是现在看来大错特错。 看见仪三妹的那一刻,他忘记了这是个虚冲境界的材料,忘记了她是个没法动用大部分修为的半死人,只是毛骨悚然,忍不住脱口而出:“我们之间还缺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