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夜色走入一片从未来过的亭台楼阁,萧平的视线落到了一角的屋檐上,月色并不明亮,但偶尔能从屋顶看到一闪而过的冷光,萧平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就想明白了那是什么,随即若有所思地继续跟上清明的脚步。
戒备未免太森严了一点...李府很大,萧平活动过的区域很少,但无论是前院还是那栋独立的小楼,根本看不到什么像样的守备力量,只有这一片亭台楼阁,每一个角落里都有阴影在静静地看着他这个李府名义上的男主人走过回廊。 货真价实的杀意,萧平丝毫不怀疑自己有什么异动,下一秒就有无数弩箭贯穿自己的身体。 该说太大题小做了还是太杯弓蛇影?前朝皇室有些警戒心很正常,但就算是萧平这种看电视剧和历史书看来的半吊子官场权谋水平,也知道朝廷不可能派人来进行什么暗杀之类的愚蠢做法,那李府里的这种作态到底是为了什么? 并没有想上太久,绕过一处花园,走过月亮拱门,几个隐没在花树间的宫装女子朝着清明行礼,然后让开道路,萧平便看见了一栋小楼。 说起来倒是和他那栋小楼有些相像,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对称建筑,不过李子卿会住在这里面倒是让他颇为意外,堂堂公主...不得住个宫殿之类的? 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回应,清明推开门,一阵风掀起了帘子,极为普通的闺房二十年来第一次有男子跨过了门槛。 屏风外是起居的地方,有桌子有梳妆台,倒是能模糊看出来李子卿平日的生活气息,想必那个极美的女子会坐在桌边喝杯茶看看书,也会在早起后坐在铜镜前梳头发,之前萧平一直觉得李子卿美得不真实,存在得也不真实,就好像电子游戏里的老婆一样只是幅没有厚度的画,但这一刻倒觉得李子卿好像真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连呼吸都能闻见那股专属她的淡淡体香。 不知道是不是动作有些明显,清明狠狠朝这边瞪了一眼,示意萧平原地等着,才绕过屏风去了卧室,不过几声呼唤之后却没听见李子卿的回应,萧平挑挑眉头,也就跟着走了过去。 “小姐...你进来做什么?出去!”映入眼帘的就是极大的绣床,另一角是田字窗台,看出去应该就是刚才那花园,只是现在紧紧地关着;清明正站在床边,见萧平走了进来,呵斥间露出冷厉的模样。 “半天没有回应,就想进来看看,”萧平耸了耸肩,看向床上,面色严肃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家小姐病几天了?”
李子卿穿着一身丝织的睡衣,被子盖到胸口,倒是没什么春光乍泄的桥段,头发随意地散落在枕头上,两侧脸颊有些红,鼻尖有些晶莹的汗珠,连眼睛都没睁开。 看起来有些像感冒,或者说风寒,大概是听到了男子声音,有些茫然和恍惚的李子卿睁开眼睛,看了看清明又看了看萧平,最后又吃力地半撑身子看了看自己,双唇微张,还轻轻偏了偏头,似乎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最后醒悟过来,脸上的血色猛然褪去,然后又再次软倒躺下。 “你...相公为什么会在这里?”
连说话都很吃力,比起平日倒是多出了几分柔弱。 “这几天没看见娘子,听说娘子染了风寒,便想着过来看看,”萧平移开目光,“看起来很严重。”
难怪这些天李府总弥漫着股焦躁不安的气息,从巡逻的侍卫到宫人,都有些心神不宁,自己未免也太过迟钝,竟然没有提早发现,不过普通的风寒怎么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这般想着,他便问了,没想到清明倒是直爽: “大夫说,小姐的症状应有多日,这中间还有些其他缘由,才会这么严重。”
“其他缘由?”
“是月事。”
清明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给萧平听得一愣,床上的李子卿再怎么恍惚,听见这两个字也淡定不下去了,一抹明显的红色从脖颈处升起,蔓延到了脸颊,让原本就有些红的脸蛋更像熟透了的果子,她嘴唇微张,刚想训斥,萧平那边就转移了话题: “咳...这样啊,还有吗?”
“还有,”清明点点头,“心力交瘁。”
“心力交瘁?”
萧平皱眉问了一句。
“与其说是风寒,不如说是心病,才会一直没好,就算服了药,也只能拖着。”李子卿轻轻咳了两声,也顾不上女儿家的羞涩了,一把抓住了清明的手:“你想做什么?”
“让他试试,”清明面无表情,“你太累了。”
“跟他没有关系。”
“他做生意有些天赋,我亲眼看见了,那几个掌柜想不出法子,就让他来试试。”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萧平想了一会儿,多少从这番对话里听出了什么,他又一次问出了那个之前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到底发生了什么?”
很难想象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堂堂公主都病倒了,按理说根本不是他能参与的,但清明言语间又提到生意,李府也会做生意?公主不是靠封赏和俸禄活着么? 清明轻轻拍了拍李子卿的手背:“出去说。”
直到这一刻,萧平才发现自己之前对于清明的身份仍是低估了,一个丫鬟,怎么可能对堂堂公主做出这番举动?更奇怪的是李子卿强撑着想要说点什么,最后还是乖乖地躺了下去。 倒像是姐姐和妹妹。 眼看清明给李子卿又盖好了被子,丝毫没给他这个名义上的驸马任何表现亲近的机会,帷幔放下,清明走出卧室示意萧平跟上,萧平便也客套了一句让李子卿好好休息,转身跟了出去。 重新回到那座花园,萧平这才意识到清明并不是真的带他来看看李子卿,更像是来通知,告诉李子卿有些担子从今天起就别再自己扛了。 怎么就没人来考虑一下自己愿不愿意? 他看着娇小丫鬟,感觉这个把月来跟在自己身边的丫头这一刻有些陌生的威严。 “是李府的生意出了问题,”清明开门见山,“很大的问题。”
“生意?”
“江宁赋税,十之七八出自丝织,”清明转过身子,“你觉得...” “江宁最大的织造商家,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