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从耳朵鼻子中争先恐后的灌了进来,林然意识慢慢模糊。 他在水中拼命挣扎着,四肢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爹娘、姑姑一众亲眷的模样在他眼前摇晃,渐渐变成了笑靥如花的辛夷。 被水淹死,他不能坐以待毙,林然努力挣扎着。 然而,铺天盖地的水,一点点将他吞噬。 没过脖子,没过鼻子,没过眼睛。 都要结束了么,林然脑袋变得极其沉重,窒息感让他无力思考。 扑通,水花溅起,辛夷顾不得思考,继续脱下外裙,跳进水中。 她眼睁睁的看着林然沉了下去,心中的恐惧,几乎让她停止呼吸。 不能让前世重演,不能,绝对不能。 突然,一双小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完全无力的林然,只能任由这双手拉着自己。 昏迷的林然,比起清醒时更容易施救。 辛夷借着水中浮力,将林然的脑袋托出水面。 刚触到新鲜的空气,林然咳嗽了一声。 眼泪顺着辛夷的脸庞,争先恐后的涌出,犹带水滴的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还有气,他还活着! 潜能瞬间爆发,满心的喜悦,让辛夷充满了力量。她拖着林然的身子,硬生生的将他拉到了岸边。 上岸成了难事,河边石头上全是光溜溜的青苔。 水虽然浅了,脚下却一直打滑。 辛夷身上那股怪力在两人安全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酸痛。 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把林然拖上了岸。 她洁白的中衣蹭上了斑驳的苔藓痕迹,林然一身蓝衫,此刻污浊不堪。 他紧闭着双眸,躺在满是荒草的地上。 “阿嚏。”
已是初冬,天气冷的厉害,辛夷浑身湿透,在寒风中打起了寒颤。 林然的情况并不妙,他虽被辛夷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此刻躺在地上,嘴唇泛青牙关紧咬。 周围空无一人,求助只能是幻想。 辛夷将手压在林然胸口,使出全力挤压着,腹中吞入的河水,被林然一口口吐出。 也许是腹中积水吐出,林然身子忽然有了反应。他侧过身子,哇的一声吐出了许多呕吐物。 辛夷也不嫌他脏,反而激动的扶着林然,拍打着他的后背。 在尽数吐出腹中污物后,林然微弱的呼吸,终于慢慢恢复正常。 他虽仍闭着眼睛,但是胸膛起伏幅度,比起之前好了许多。 辛夷又阿嚏了两声,这才将林然暂且放下,将自己脱去的外衣披上。 内衣完全湿透,紧紧贴在身上,被风一吹,格外冷。 在河水中泡了那么长时间,林然的脸色青白,身子一直在打冷战。 辛夷急切的望着来时方向,祈祷着青松赶紧找来帮手。 再这样拖下去,林然恐怕会染上高烧不止。 天气这么冷,他身上的湿衣服一定要及早换下才是。 出了水后,辛夷这才后怕。 骤然跳进水中,她真怕身体受不住,出现抽筋或者诱发其它问题。 还好,亏得她在入水前小跑了一阵,身体已经活动开。 这才在入水后,顺利迸发潜能将林然救了出来。 四下依旧荒芜,两人狼狈的情形没有外人看到。 辛夷不敢想象,若是她今日没有路经此地,林然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 幸好,幸好她经过了,更庆幸她没有让遗憾发生。 车轮滚动声响起,青松坐在马车前,焦急的眺望着。 等到枫落桥出现在眼前,空无一人的桥面,让青松精神一紧。 黄士雅掀开了车帘,催促着:“再快一点儿,你确定然儿在这里落水了?”
昨日林然带回了他获取白露书院入学资格的好消息,黄士雅与妻子正商量着为侄儿庆祝一番。 没想到,今日在大街上,他的马车会被人拦下。这个面色匆忙的小童,口中所说消息让他大惊失色。 遇见黄家的马车,对青松来说也是意料之外。他心中惊惶,害怕误了时辰,让小主子和林少爷陷入危险。 好在念了这么久书,他识得黄家马车标记。 在报了辛夷名字和自己身份后,黄士雅二话不说跟着他一路疾驰来了枫落桥。 眼见人来了,辛夷直接站起身,手聚在唇边大声喊着:“我们在桥下,林然晕过去了。”
一听到林然晕过去的消息,黄士雅面色更加焦灼。 马车在桥边停下,黄士雅跳下来车,往桥下奔去。 当看到紧闭双眸浑身上下湿透的林然后,黄士雅心神一荡,赶紧蹲下身子,抱起林然。 辛夷阿嚏了一声,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有马车在,尽快送林然回去,泡个热水澡,他的身体会好许多。 “谢谢你救了然儿,先到黄府换身衣服吧。”
黄士雅没工夫客套,寥寥几语后,抱着林然带着辛夷一起上了马车。 坐进了马车中,透骨的寒气被隔绝到外面,辛夷脸色这才慢慢恢复正常。 她紧紧缩成一团,黄士雅从马车的抽屉里,拿出了两个毯子,递给辛夷一张。 另一张,他小心翼翼的搭在林然身上。 “谢谢。”
辛夷捂着毯子,捂着嘴巴,又阿嚏了一声。 “我该谢谢你才是,若不是你,然儿他就……” 黄士雅如是说着,手放在林然身上,关切的望着他。 爱屋及乌,妻子疼爱这个侄儿,他这个做姑父,也跟着疼他。 没想到飞来横祸,侄儿好端端的落了水,如今虽一息尚存,然而昏迷不醒,让他跟着担忧。 妻子自生产之后情绪敏感,骤然见到侄子这个模样,不知该有多伤心。 他伸手,将林然额旁的湿发拂去,问到:“辛姑娘,然儿是怎么掉进水中的。”
辛夷裹着毯子,担忧的望着林然,见所看到的一幕如实说出:“我当时在桥下,只见到林然和付心良面对面站着。然后林然转身,付心良忽然推了他一把。”
她声音颤抖着,这么冷的天,跳进河里,辛夷昏昏沉沉的也有发热迹象。 “那个付心良是谁?他与然儿有何冤仇,竟要置他于死地。他现在哪里,我一定要让他后悔今日所为。”
黄士雅愤然说道,想来温文尔雅的面孔透出一阵杀气。 辛夷努力克制打喷嚏的冲动,继续说:“付心良曾是林然学堂的同窗。”
想起昨日林然托人带去消息,说他获得了白露书院的资格。 辛夷心念一动,犹豫着说,“付心良心胸狭隘,也许是嫉妒林然进入白露书院一事。”
唯有如此,才能解释两人之间怨隙。 黄士雅这才察觉出辛夷的不对来,她脸颊通红,像是两团红云在烧,极不正常。 他暗道自己粗心,既然得知了幕后黑手的身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应先按下心中恨意。 “你先休息会儿吧,今日多亏你舍身相救,改日黄某一定登门拜谢。”
马车摇摇晃晃,辛夷腹中反胃又兼头晕眼花,遂闭上了眼睛。 没一会儿,她头一歪,靠着车壁睡着了。 黄士雅看着车中两个小辈,目中难得柔和。 两个人全都平安无恙,林然和辛夷都是好孩子,上天会保佑他们的。 辛夷为救林然染上了风寒,黄士雅干脆将她一并带回黄府,让青松回家回话,免得她的长辈担心。 离开前,青松望着沉睡中的辛夷,十分担忧。 但他清楚,此刻将辛夷留下,无疑是最明智的做法。 路过同仁堂时,黄士雅直接请了大夫,在马车上便为二人把起脉来。 黄士雅不安的等待着,所幸大夫的神色并无一样。 为两人一一把脉后,大夫将他们手腕放好,用毯子遮住。 “小公子寒邪入侵,腹中又饮了大量生水,虽然吐出,但是肠胃受了凉气。依老夫看,恐怕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健康。至于这个小姑娘,身子骨康健,不过是受了风寒。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灌上几碗姜汤,再喝几服药,身子便能大好。”
“还请大夫费心,黄某心忧如焚,只求两个孩子尽快恢复健康。”
医者父母心,这话不用黄士雅交待,大夫依然会尽心尽力。 行医多年,他也明白病人家属心情,唯点头应下。 在马车回府之前,林如意已经从送信的下人口中,先一步得知了消息。 她心中焦虑,在门口守着,眼巴巴的等着侄儿回来。 大哥大嫂身边只有两个孩子,然儿就是他们的心肝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这个做姑姑的如何交待。 再者,她对林然的疼爱也不是虚的,一听林然出事儿了,她腿都快吓软了。 胖嘟嘟的黄豆在一旁守着,林然表哥出事儿了,他小小的心中满是惊惧。 平日里,他最崇拜的人就是林然,万万不愿意这个表哥遇到什么坏事儿。 娘儿俩在门口守着,一心等着黄士雅带着林然回来。 马车刚到门口,车夫各种车帘说:“少爷,少夫人和小少爷在门口等着呢。”
黄士雅掀开帘子,看着寒风中的娘儿俩,心疼的说:“快点儿扶少爷下车,再找两个力气大的丫头过来。”
男女有别,黄士雅慌乱之中,不忘为辛夷闺誉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