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府极瞳孔一缩。心中的震惊不亚于一场地震!他承认自己从前小看了南宫燕,但随着每一次交锋的失败,他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小皇帝了!这一次授意傅保抛出免商税的话题,他自认已经做了非常完美的布置,无论南宫燕怎么选,最终都会掉进自己设好的陷阱里。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鱼吞了饵,然后跑了。这是一个巧妙的回旋踢,南宫燕同意了,但设置了条件,从地域到经济,从行业到规模。在黄府极看来,这是南宫燕为了阻碍自己而设置的门槛。而且气氛烘托得太好了,刚刚一群大臣还在那喷皇帝不懂经济,说明免商税的重要性,现在不支持又说不过去,那玩得太明显了,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黄府极退后一步道:“那么就请诸位大臣商议一下吧。”
这等于把主动权又夺了回来,虽然南宫燕设置了门槛,但大体的思路还是在按照奏折上走的,到时只要欺上瞒下,一两年之后宣布实践成功,推而广之,一样可以达到目的。于是群臣开始交头结耳,议论纷纷。南宫燕的门槛设置得很巧妙,“影响范围小,商业束缚重,经济比较落后的地方”首先就排除了株州。而且按照刚才的思路,小范围实践也的确不宜放在全国第一的经济重镇。接下来,川南道、陵扬道、泉东道都纷纷提出了自己的穷困郡县,但不是缺码头,就是少矿产,要么没大宗金银。但免商税是一块肥肉,大家咬住都不想松口,分裂成几个阵营吵得不可开交。直到京畿道代表,云州太守沈定出班奏道:“陛下!诸位同僚,请听老朽一言,老朽所在京畿道,本就与京都相近,京畿道五州围绕在京都周围,最适合做为实践之地。”
“其一,实践效果可立查立见,若是设在其他几道,都距离太过遥远,就算同僚们想去实地考证,也不容易。”
“其二,京畿道穷啊!说句大不敬的话,恶贯满盈,附郭京城。作为京都附属州,各种资源都捞不到,经济困顿,实在是经济落后之地。”
“其三,京畿道乃天下汇聚之地,五道枢钮,交通重地,又有矿产和码头,实在是合适之选。”
沈定看到其他几个道的大臣们不甘心,还想要争论,连忙说出最后一条。“其四!最重要的是,老朽七十八了,耳聋眼花,准备做完这件事,就告老还乡,也算是卸任前,为百姓最后做一点事吧。”
其他各道的大臣一听沈定这么说,就都不争了。因为这些太守,都是精英家族,虽然还没有形成门阀,但亲族子女都脱离了原本的社会阶层,一跃成为精英阶层的候选人,由于举贤避亲的原因,自己提拔自己人很容易受到诟病,于是大家就都互相帮忙,你提拔我儿子,我提拔你侄子,你好我好大家好。太守卸任之前,是有权利举荐一名官员接任的。众臣商议完毕,终于把实践之处设在京畿道,毫无疑问,符合四大门槛的只有剑州。这时黄府极才忽然醒悟过来!不对!!剑州太守徐渭被南宫燕当众斩首!结果偏偏就这么巧,实践免商税之地设在了剑州!莫非南宫燕早有预谋?黄府极皱眉又一想,也不对,南宫燕应该不知道自己免商税折子的事情,又怎么会提前杀掉徐渭呢?想必是个巧合罢了。南宫燕肚里暗笑,但脸上仍然是一脸不爽的样子,加重语气道:“这个免商税一定要小心施行,切不可操之过急,要以养民为要。”
众人商议了几句,就开始进行大朝会的下项议程。考勋就是评功的意思,当然有成果才能评功,经过刚才的一番汇报总结,其实各州太守都在明里暗里的表功,接下来评功仍然是黄府极把持。于是黄府极出列,拿出一串长长的名单,上面都是他的人,评功当然要评自己人。南宫燕很是郁闷,但没有办法,因为吏部考核并不掌握在他手上,难以推翻黄府极的定论,只好一言不发。黄府极一边念人名,一边心中暗自得意。“怎么样?南宫小狗?你还是得喝老夫的洗脚水吧?”
“这朝中真正说了算的,还是老夫!”
考勋之后是议政、定策。本来是由皇帝对去年施行的政策进行回顾,再调整今年的政策。但去年的政策都是黄府极定的,南宫燕并不掌握,所以这一环节仍然只能看着黄府极上蹿下跳。大朝会几乎成了黄府极的个人秀场,但凡涉及到大一点的议题,都绕不过他去,什么事情他都要来掺上一脚。仍然是京畿道代表,云州太守沈定出班表奏:“陛下!臣的云州自去年施行定策以来,百姓不堪重负,每年青黄不接时,有大量的草民被饿死。赋税实在是太重了。”
黄府极冷哼一声:“沈太守不是刚刚争取到了免商税的实践地吗?你还想怎么样?”
“就是!你刚刚哭穷,说京畿道没钱,现在大家都遂了你的意,把免商税的实践地设在你那,现在还要再说什么?沈太守,做人不能太贪婪。”
“我们的赋税更重,大家都没怎么样啊,都很好嘛,我看沈太守是年纪太大,精力不够用了哦。”
沈定没有理会同僚的冷嘲热讽,而是对南宫燕道:“陛下!老臣最多再干两年,真的干不动了,但是老臣句句肺腑之言,如果陛下不信,大可以亲自去看看。”
“沈太守!你过分了!!”
黄府极喝道:“陛下半月前刚刚私自出宫,老臣还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劝谏!”
“你身为老太守,这么大年纪了,连这点事都不懂吗?”
“居然还让陛下出宫?真是老糊涂了!!”
沈定被黄府极当众喝骂,也不恼不怒,就跟没听见一样,仍然自顾自对南宫燕说道:“所谓百闻不如一见哪,陛下!”
“当你亲眼看见,那些为了一口吃的不惜做任何事的人,那些易子而食的人,出卖身体的人,他们挣扎求存,他们低贱卑微,他们胸怀理想,但仍然冻毙于风雪。陛下,那都是我大燕子民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