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淮允从县衙赶回府中,对他来说,只要武江翰和崔孝祯一走,自己终于可以过几天安生日子了。这些天,言淮允不仅要对薛祖衡和高文恭言听计从,还要同崔孝祯百般周旋,防止他查到实证。这样的日子,着实令人难受。不过好在他们要走了,自己终于可以缓口气了。孙师爷见言淮允行色匆匆,问道,“大人,这么着急,是有什么事吗?”
“武江翰和崔孝祯明天就要走了。”
“走?去哪儿?”
“回京复命。”
“啊!?难道他们已经查到真相了?”
孙师爷惊恐地问道。“那武江翰说,此案的真相就是管家鲁四杀死了侯爷。”
“难道他们要这么回禀陛下吗?”
言淮允思索了一下,说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不知道他们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大人是担心,武江翰和崔孝祯回京后,不一定会向陛下这样禀报?”
“那为何他们之前还对此案一副刨根究底的态势,现在就突然不查了?”
“难道说崔孝祯已经查出真相了?为了迷惑我们,才那样说的?”
“不可能,咱们这几日都在小心应对,他姓崔的除非是神仙转世,否则怎么可能知道真相?”
“可是崔孝祯前几日还在一直左右奔波,辛苦查案,他就这么甘心放下不查了?”
“我怀疑他们是不是又接到了什么别的指令。”
言淮允猜测道。“大人为何这么说?”
“武江翰前几日一直诈病出门,他去了哪里?”
“这我们确实不知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肯定是去找高人请教了。武江翰这个人和崔孝祯不一样,崔孝祯性格执拗,而武江翰则看上去更具有城府一些,不像崔孝祯那般固执。遇见难破的局,或者棘手的事,他肯定不会像崔孝祯一般一条路走到底。他比崔孝祯年长,步入官场也比他要早,处事想必也更加圆滑。他心里明白,有些事情,是不必这么较真的,是可以有其他办法去解决的。”
“那他的破局之法,难道就是顺从吗?”
“目前来看,这么做,确实对大家都好,也许是他想通了这个道理,也未可知。”
“他既然肯这么想,那对我们岂不是一件好事,大人还在忧虑什么?”
言淮允叹了口气,说道,“人心难测,海水难量啊。若他真是这么想的就好了。”
“看来,大人还是放心不下。”
“这样,你现在赶紧去找曹士杰,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情况,看看是不是确如武江翰所说的那样?”
“好,我这就去。”
孙师爷秘密传信给曹士杰,约他到酒楼见面。“曹大人。”
孙师爷问候道。“师爷。”
“今天武大人说,你们要走了,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崔大人要跟你们一起走吗?”
“我们是同行之人,当然要一起来,一起走。师爷到底想问什么,不妨直说。”
“我就是觉得,这位崔大人性格执拗,刚正不阿,他先前调查了那么多,很有一副对此事刨根究底的架势,怎么突然就愿意跟你们回去了?”
“怎么?师爷是不相信曹某说的话了?”
“不是不是,大人言重了,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就是觉得奇怪,所以想来问问。”
“你放心,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个道理我懂。我既然收了你的银子,肯定会为你把事情办好。”
“大人的意思是,您的劝说有成效了?”
“那是自然。虽然他一开始对我说的话也听不进去,但滴水石穿,他崔孝祯也是人,怎么可能有铁一般的心志?”
“大人说的是,说的是,那在下就多谢大人玉成此事。”
“既然如此,那师爷之前说过的话可还算数?”
“什么话?”
“难道师爷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
孙师爷明白了曹士杰的意思,掏出银票,递了上去,“怎么会忘呢?些许银两,不成敬意,权当做给大人送行。”
曹士杰看见银票,“就这么点?”
“出门匆忙,忘了多带些了,还请大人海涵。”
曹士杰收下银两,“算了,总比没有强。”
“多谢大人。”
“对了,师爷,你有一个儿子是吗?”
“对,怎么了?犬子可有冲撞大人?”
“哦,没事,我就是随便一问。师爷还有什么别的事吗?没有什么事我要回去收拾行李了。”
“那就不叨扰大人了。”
曹士杰转身离开了。另一边,崔孝祯仍坐在行馆房间内,陷入极度的纠结与痛苦之中。对于他来说,自己马上就要接近案子的真相,如果就此放弃,那么这么多天的努力就要付诸东流。而且自己为官多年,接手的每一件案子他都尽心竭力,直到查出真相,抓住真凶为止。如果就此放弃,也有违他心中所坚持的公正与道义。可是武江翰说的也没错,陛下想要的未必就是真相。崔孝祯陷入两难,他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继续坚持。武江翰回到行馆后,看崔孝祯还在屋中独坐,“孝祯。”
“大人。”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一时还难以接受。这些日子你非常辛苦,费了不少心思。但是该说的我也都已经说了,有些事情我们是左右不了的,也不是我们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武江翰劝道。“我明白,大人。”
“你也不必太过沮丧,有些事情想明白就好了。”
崔孝祯痛定思痛,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我想请求大人最后一件事。只要大人帮我,我就跟大人回去。”
“什么事,你说吧。”
“在我调查案子的时候,发现蒲阴境内有些百姓的土地被官府强行霸占。”
“还有这种事?”
“我也是在查案时知道的。当时我问过言大人,他推说不知,说要严查此事。后来我一直忙于查案,便一直没有再向他问起过。”
“你是想解决了此事再走吗?”
“没错,我想在我走之前,了却这桩心事。如果大人能帮我,我就不再纠结侯爷的案子,安心回京复命。”
“可是...”“我知道,这件事与我们并无任何关系。大人可能没有做过一方的父母官,没有见过底层百姓生活疾苦。土地对他们来说,就是生命。没了土地,他们就失去了唯一的生计。我曾亲眼看见他们家徒四壁,面黄肌瘦的样子。我想,陛下也不愿看见他的子民是这般模样吧。”
“孝祯,你心存仁义,体恤民情,是个好官呐。好,我答应你,帮你了却此事。”
“孝祯多谢大人。”
崔孝祯行礼道。武江翰赶忙将崔孝祯扶起,“孝祯快请起,你我二人之间,毋需如此。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大人明日在酒桌之上让言淮允将蒲阴县内所有的田册地契都拿出来,看看是不是存在有人强行更改地契的情形,如果有,是不是已经将土地归还于民。”
“那你呢?你明日不跟我一块去赴宴吗?”
“我想亲自去一趟望龙村,我要听那里的百姓亲口说出,官府已经将土地归还给了他们。这样两相对照无误,我才能放心。”
武江翰感叹一声,说道,“为国为民,尽心尽力,辛苦你了,孝祯。”
“若是大宋天下的官员都能做到为百姓考虑,我们又何至于辛苦呢?”
“那你什么时候去?”
“我明日一早就动身出发。”
“那你多带些人,注意安全。”
“大人放心,盘龙山已被剿灭,不会再有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