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无一例外的,葛利高里的每一次努力都以失败告终。他并不责怪那些好心指路的人,反而对他们互相隐藏的蔑视和仇恨感到忧心忡忡。如果不是亲身来到这个至高神的羊圈,他甚至无法如此真切地体会到自己身负何种使命。而火左次郎,那个被他在散步时捡到的黄皮肤男人。当时在铁匠街的一个私酒窝子附近醉成一滩烂泥。呕吐物和地上的污水混在一起,将一张鼻青脸肿的面孔埋住了一半。为了不让至高神的羔羊死于这种不体面的理由,葛利高里不得不请人帮忙,将他带回了自己在长寿巷的布道室。略过金老爹的抱怨,经过一晚的时间,清醒后的火左次郎用蹩脚的拉缇墨语对葛利高里的善意表示了感谢,并咬牙切齿地详细讲述了自己如何被罗姆尼人骗去双头马巷玩赛狗,并被欠了“一大笔钱”,迫不得已只能用烧鸟摊里所有的货去抵债。又说他本是东菊公国①一个小领主的家臣,因家主被东菊大公以阴谋魇胜之名褫夺了封号和领地,不愿意随主自尽的他便带妻子和积蓄连夜逃亡,一路来到百安的一个偏远行省的偏远小城,希望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但是仅仅一个晚上,他只做了三个月的梦就破灭了。“如果这只羔羊能够早一点投入至高神的庇护。就可以远离劣酒,骰子,赛狗和花言巧语的诱骗。”
葛利高里当时就是这么想的。他必须做点什么,他不能无动于衷地看着至高神的羔羊继续迷途。可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做。所以,只能让火左次郎离开。但是转头他又被无能为力的挫折感纠缠。于是,神父决定亲自去马马福看一下火左次郎的百安梦。“在这个充满不敬言辞,无序,连赌咒发誓都毫无敬畏心的迷宫里。我自己倒成了迷途的羔羊。不过,这一定是至高神对于侍奉之人的心志试炼和指引,所以我不能放弃。连想一想都是有罪的!”
葛利高里重新抖擞精神,决定再找下一个好心人。于是,他一扭头便看到了那个矮个子壮汉,火左次郎也一脸吃惊地看着他。“恩人呢,您……您怎么会在这儿?”
“我是来看你的。”
葛利高里的右手下意识地就握住了胸口的始源三环。“或许,你可以带我看看你的,呃……火,鸟?”
“您是说蜜汁火炙烧鸟吗?”
火左次郎扯开还带着淤青的嘴角笑了笑说道:“这是我们家乡的叫法,用拉缇墨语读起来有点拗口,也很难记。所以,这儿的人都管这个叫烤雀雀。”
“你的摊子还在吗?”
葛利高里问道。火左次郎的表情立刻被这句话击垮,他唉声叹气地说道:“摊子是付了租钱的,倒是还在。不过我向城外猎户收来的那许多野雀,还有之后的订钱都被他们拿走了。”
一边说着这些令人沮丧的事儿,火左次郎引着葛利高里来到自己的摊位上。其实这个摊子,神父来回经过了好几次。只是没有东西可卖,自然就不会有烟火,也难怪他一直没有找到。葛利高里看了一眼小小的烧鸟摊,就是一张油渍渍的小方桌,外加一副烤架。晴雨两便的熟皮棚顶糊了一层黑乎乎的油灰,两个充满异域风情的红色纸灯笼挂在棚架上,灯笼上各有一个葛利高里辨识不出的大字。调味瓶子摆的整整齐齐,应该是值不得几个钱,给留下了。“恩人呢,您不知道,平时我这个摊子的生意可好了。每天都能卖出去两百多只野雀。在这些卖熟肉的摊子里,就属我的主顾最多。哪个试过我手艺的,不夸赞一句次郎的野雀烤的棒!”
火左次郎说起这些,脸上满是不忿。“我的烧鸟要是不卖完,他们哪个的摊子都开不了张。”
这最后这句话顿时引来周围十几道恶意满满的目光。连葛利高里神父都能感受到那种能动手就绝不动口的凛冽气势。可火左次郎偏偏双手叉腰,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虽然他五短身材,头顶无毛,可光着的膀子上肌肉贲起,在这些卖熟肉的小贩里并不算一个好惹的角色。来了劲头儿的火左次郎手指疾点,一二三四五六七,恨恨地道:“哼!要不是那些卑鄙该死的罗姆尼人花言巧语地诳骗!我就是能在金雀街拥有餐馆的男人!谁会一辈子跟你们这群不尊重食材,不懂得火烹之道的废物混在这个破地方!”
说完,火左次郎一扭头,满脸哀求之色地望向葛利高里,变脸之快,让神父禁不住后退了一步。“恩人,从您在街边救下我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遇到了值得尊重一生,报答一世的贵人。在这个没有道义不讲礼仪的地方,只有您这样品格高贵的人才会对一个陌生人施以援手。所以,请务必帮助我渡过此难!拜托了!”
说完,火左次郎手臂贴腿,干脆利落地九十度鞠躬。那股气势如出鞘利刃,把毫无准备的葛利高里又逼退了一步。“我救下你时,明明醉得人事不省,哪里来的这么多想法?”
神父内心迷惑地想道。没有得到葛利高里的答复,火左次郎竟然双膝一曲,重重地跪了下去。沉背俯首地将额头叩在了手背之上,大声道:“恩人,我已经没有生路了。能帮我的人就只有您了!请务必帮助我渡过此难!拜托了!!”
被人当众跪拜,不知所措的葛利高里赶忙上前两步,手忙脚乱地想要将伏地叩首的火左次郎扶起来。可烤鸟师的两膀犹如灌了重铅,在葛利高里额头青筋都暴起之后,还是纹丝不动。“拜托了!拜托了!!”
火左次郎高声道。“这这,怎么会这样?!自己只是来看一看,表达安慰而已啊……”从未见识过此等套路的神父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觉得嘴里发苦,后背冒汗,已然方寸大乱。①【大夏帝国的藩国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