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漠王府后院。“南儿,你有没有发觉,京城最近似乎少了两人。”
萧柠函托着腮问。“自打柠函姑姑你从西北回来后,京城就好似多了千儿八百双眼睛、百儿八十张嘴,仅仅少了两人,朕又怎会察觉?”
林南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眉宇与林苍漠足有七八分相似,那一板一眼的模样,活像个小大人。“不是不是……”萧柠函凑近了些,“我指的是那伍媚柔和林含樱。”
“前几日有侍卫来报,称这两人神色慌乱地出了城,”看着她意味深长的模样,南儿放下茶盏,“难道此事与你有关?”
“那当然,”点了点头,萧柠函嘿嘿一笑,“这两人又打算算计妙筠,我当然要设计将她们赶出京城……对了,还有那太后,虽被软禁在林府中,但一直蠢蠢欲动,你说,我要不要去会会她?”
“不必了,要是她敢生事,司徒青手中还有不少长生不老药,足以令她忌惮。”
林南不甚在意道。萧柠函颇有些不解:“她年纪已大,应当对长生不老药梦寐以求才是,怎么会忌惮?”
“非也……”林南一挑浅浅的眉梢,“长生不老药并非良药,服用之后,往往会有意料不到的弊端。”
萧柠函略微一怔:“可你爹也服了那药,我怎么没瞧出他有哪里不对?”
“他身上的古怪,瞧是瞧不出的。”
林南摇头,眉眼稚嫩得出奇,面上却带了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瞧不出?有什么古怪是瞧不出的……萧柠函闻言愈发狐疑,思忖片刻,忽然若有所悟地“额”了一声,面上尴尬万分。难怪漠王近年来总说政务繁忙,常睡在书房中,极少与妙筠同眠,原来……原来……竟是因为那长生不老药!好在妙筠已有了三个孩子,就算他不能……不能那啥,咳,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最后一句,一不留神就从嘴里溜了出来,恰好被路过的林苍漠听了个正着。“不能什么?”
他不禁问。“咳,漠……漠王,你定是来找南儿的吧,我……我先走了。”
萧柠函只觉头皮阵阵发麻,兀自佯装镇定,三步两步窜入回廊中不见了踪影。“南儿,你们在商讨何事?”
看着林南人畜无害的脸,林苍漠的眼皮不由自主跳了跳。“没什么,朕与柠函姑姑只是在闲聊那长生不老药的弊端而已。”
林南并不隐瞒。待林苍漠走远,一旁玩耍的林邦彦好奇地挠了挠头:“爹不就是服用那长生不老药后,脸上长出了一个图腾吗?虽然花里胡哨的,但已被脂膏遮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为何柠函姑姑的面色会那般诧异?”
“你懂什么?”
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林函月,伸出嫩笋般的食指,戳了戳他的额头,“爹总是忙于这、忙于那,拖了整整三年,直到三日之前,才终于履行肯与娘好好拜一次堂的诺言,才终于肯拜了堂就带娘隐居山野,皇兄这是在替娘修理他,不懂就不要乱说话……”“哦……”林邦彦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奶声奶气地道,“函月姐姐,爹娘隐居山野,会不会将我们也一并带去?”
“放心,就算他们不将我们带去,也会时常回来看我们。再说,有我和南儿哥哥在,无论在哪儿,不会让你被人欺负了去。”
拍了拍胸膛,林函月一脸笃定。与此同时,千里之外,深山之中。司徒青与洛翎相距十尺而坐,静看夕阳之下,飞鸟归巢。“司徒青,听说……你要离开琼岭了?”
洛翎问道。望着延绵千里的青山,司徒青慷慨陈词:“世间如此之大,我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在这荒山野岭荒废一生?”
洛翎眸光微微一黯,抬起眼睑:“那你今后……要到何处去?”
望向远处的绵延千里的青山,司徒青的面色颇为自得:“当然是闯荡江湖,搜罗天下美女,让她们替我生儿育女,到时全家百儿八十口一齐炼蛊,光想想都……”话没说完,头皮忽然一阵发麻,紧接着,一把弯刀迎面砍来。他立刻起身跳开三丈远,朝持刀的洛翎怒目而视:“疯女子,我招你惹你了,莫名其妙就要打要杀,今后谁敢娶你?”
“反正不要你娶!死白脸,看刀!”
满腔愤恨的洛翎恶狠狠道。约摸一炷香后……五花大绑的司徒青,被高高吊在树上:“疯女人,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此时一只白鸽飞过,轻轻落于洛翎肩头。取下白鸽身上的小小信筒,打开一看,洛翎不由面色一喜:“漠王与漠王妃三日后要成亲了!”
“什么,又要成亲?”
司徒青怔了怔,随即撇嘴讥讽,“他们成亲,你这般高兴作甚?”
“漠王妃这些年常来琼岭,教了我不少治病救人的药方,说起来算是我的恩人。你以为我会像你一般恩将仇报?得了她的毒血,炼成了独一无二的虫蛊,却总想着要将她那一对双生子掳到此地,强收为关门弟子?”
洛翎反唇相讥,说着,抬脚便往山下走。“喂喂喂,你去哪儿,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司徒青急急喊道。“这信上可没说要你同去,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在琼岭待着吧。”
洛翎回过头,脸上挂起淡淡的笑。三日后,京城红帐千里,唢呐百声。一辆八人抬的大轿,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从唐家不急不缓地去往漠王府。“这漠王妃,居然嫁了足足三次!”
“可不是吗,连孩子都已有了三个,居然还成亲,真是让人笑话……”听着外头的议论,头戴凤冠的唐妙筠勾了勾唇,没有说话。轿外随行的队伍中,却有一人忍不住了:“都给我闭嘴!再胡说八道,可别怪小爷我不客气!”
喊话的是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林辰逸,身着紫边绣云纹对襟长衫,腰间是一条翡翠玉带,加之面容十分英俊,早已没有了当初的稚气,瞧上去颇有些气度不凡。“墨灵姐姐,这是何人?”
一旁的软轿里,坐着前来送亲的龙晨晨与郑墨灵,不过这一次,在二人轿外护送的,再不是先前那个徒有其表的宋君曜,而是被封作了南境大将军的贺千杯,和统领着数万羽林卫的绿衣。“这是池国的八王爷林辰逸,怎么样,是不是仪表堂堂、风度翩翩?”
郑墨灵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挪揄。“墨灵姐姐,你又在笑话我了……这人再仪表堂堂、风度翩翩,不也与我无关?”
龙晨晨嗔怪道。这八王爷一路上都在同身旁一个貌不惊人的小丫鬟说笑,显然早已心有所属,她虽贵为公主,却不屑做这等棒打鸳鸯的事……“那与你有婚约的四皇子,哦不,四王爷,听说已洗心革面,戒了酒色,与先前判若两人了,皇上千叮咛万嘱咐,要你一定去见见他,不如我们趁此机会好好瞧瞧,如果他当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这婚约便尽早退了吧。”
郑墨灵提醒。话音落下,却未得龙晨晨的回应,她不由张开五指在龙晨晨眼前挥了挥:“晨晨?”
咽了一口口水,龙晨晨指着轿外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你看池国的糖葫芦是不是又大又圆,瞧着比我们百翠国的好吃多了……”郑墨灵不禁叹了口气,皇上是觉着池国近些年愈发国力强盛,才想要公主与那四王爷联姻,可她怎么觉得,要是公主真嫁到了池国,不出三五年,非要将国库吃穷不可?车队一路敲锣打鼓地到了漠王府前,如今这里应被称作太上皇府才是,但众人说习惯了,一时间倒也没有谁改口。府中早已布置齐整,堂前摆着漆金捧盒、赤金如意、翡翠麒麟。一身红衣的林苍漠,身上虽浓艳,却丝毫不落俗套,更抹不去眉宇间逼人的英气。大步走上前,他掀起那大红喜轿的轿帘。凤冠霞帔之下,隐约可见一方白嫩的脖颈,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冰肌玉骨,雪腻酥香,大抵便是如此,哪怕朝夕相处,每日要吻上十遍百遍、千遍万遍,也依旧如此美不胜收……伸手捉住她的柔荑,他面色笃定:“南儿已逐渐长大,本王今后不必再插手政事,大可离开京城,与你隐姓埋名、浪迹天涯。妙筠,本王愿一生一世守在你身侧,不再让你独自经历艰难险阻。”
头上盖着喜帕,唐妙筠看不见眼前的情形,只觉十指正被握紧,掌心有暖意袭来,几乎暖入心扉:“姑且再信你一次,一旦食言,我绝不客气……”“拜堂咯!”
随着一声喜气洋洋的高喝,二人牵着红带一前一后步入府中。那原本应该坐着高堂的四把长椅,被放上了三张牌位,余下的一张空空如也,本该由太后来坐,但她被软禁在林府大宅,显然无法目睹这喜庆的一幕……“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吉时到,送入洞房!”
“等等!”
一个声音急急喊道。众人一齐转目看去,见是个脸色煞白的年轻人,一身风尘仆仆。“司徒青?”
离得最近的李小白,率先认出了他,“你来干什么?”
“我来送蛊啊,”司徒青说得理所当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玉盒,“听说漠王那个……咳,有些不济,今日他们洞房花烛,这可是大大的不吉利,所以我特地送来了这九华玉露蛊,可令男子尽显阳刚之气……”话未说完,就被李小白一掌击在了颈后。扶稳几欲昏迷的司徒青,李小白环顾四周,美若天仙的脸上是一个波澜不惊的笑容:“诸位多喝几杯喜酒,这个疯子,就交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