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等不到回答,林溪又问:“你觉得不好吗?”
单武低头不语,无论如何回答都很奇怪啊! 他想起当初国公爷寻回外甥女,狂喜之下,马上去找来家中有女儿的下属过来。 然后细细询问小女孩喜欢什么?要如何讨好小女儿心思。 大小姐身上的这些衣服首饰,全都是国舅爷收罗送来的。 林溪身量颇高,露出的脖子和手指修长,身边丫鬟也说她穿浅色裙子更合适。 裙子颜色素雅,布料却华贵,再加上丫鬟的一番巧手装点。 今天的小姐乍眼看去竟像画中的仙子。 不过她眼里可丝毫没有仙子的怜悯…… 大小姐声音也是珍珠落玉盘般好听。但平日说的都是砍了,绑了,杀了好不好。 还是那三个字:不好说 刚开始林溪也很嫌弃浅色衣服不经脏,沾血一眼就能看见,也不好洗。 后来发现既不用亲手洗衣服,也不用亲手杀人,这衣服布料也挺舒服。 浪费不好,她就每日穿着了。 单武深吸一口,从前自己是国公爷随从,如今是大小姐随从。 他这样的身份本就不用想太多,听命办事便好。 “我不知道,我听大小姐吩咐。”
林溪哈哈大笑,把手里玉佩凌空抛了过去。 “原来你认为杀了很好。”
单武:…… 我没有!我不是! 林溪满不在乎道:“这玉佩成色不错,找家当铺卖了,把钱分给府中众人,就说是我打赏的。”
这东西不吉利,她不想留在身边。 —— 林溪回到国公府,在后院找了一棵两年的桃树。 她在树侧枝切个口,又把带回来的树枝斜切,嵌进桃树切口。 最后用布条绑紧粘合,不到一刻钟便完成了嫁接。 如果能够存活,这棵树来年便能有两种不同品类的桃子,倒是很不错。 林溪净手刚准备用午饭,林彦便踏步走了进来。 她眼皮不抬问:“你怎么来了?”
“今日闹得这样僵,谁让我们是姐弟,那我今后也只能住在国公府。”
轻哼一声,“还不是都怪你!”
“你住这边行。”
话音一顿,林溪又说,“不过你整日无所事事不行,不如你去书院读书。”
“为什么?我不去!”
林辰想也不想地回绝。 林溪不为所动:“鹿天书院就设立在京城繁华街道,你可以每天吃住在国公府,也很方便。”
“那为什么你不去?”
林溪看他一眼:“书院不收女子,我会识文断字,读过几年四书五经,自然和你不同。”
后面朝臣弹劾他舅父,其中有一条就是纵容外甥仗势欺人,害人性命。 就林彦这个脑子,害人性命大致能确定是诬陷。 眼下朝中一直有人弹劾他舅父“穷兵黩武,杀人如麻,用钱如泥沙”,京城不少文人也跟风诟病。 把林彦送去书院读书,也算是一种示好。 兴许能侧面缓和国公府和文人的关系。 最重要的一点,这个神兽每天在家里转悠,她看着烦。 林彦:“我不去!”
林溪眼眸一亮:“哦,我可以打断你的腿,叫人每天把你抬去书院,下学再抬回来。眼睛能看手能写就行。”
林彦瞪大眼睛。 几个侍卫也一脸震惊。真的要这样吗? 林溪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这样有一点吓人。 不太妙,她嘴角扯出一丝笑,让自己样子看起来更平和,手拢了拢衣袖才说:“开玩笑的,你去书院,我便教你我的剑法。”
她十岁那年,一个剑客找上门,说从前承了她爹恩惠,要留下来教授武艺作为报答。 兄长身体羸弱,天寒身子骨便三好两欠,不是练武的料,只能作罢。 林溪在握剑第一天,剑客便说她资历上佳,只要刻苦,将来一定是剑道翘楚。 那个剑客的剑法颇为精妙,纵横捭阖中透着几分奇诡,变幻莫测,矫若飞龙。 和她见过的其他剑法全都不同。 林溪也很刻苦。当时是想练好武艺,日后落草怎么也能坐上头两把交椅。 那就想要什么都有了。 后来这个计划被他兄长知晓,发了好大脾气,冷着脸说她身手好便要去落草,各州官府难道就没有几个高手压阵?朝廷军队全是摆设不成? 粗茶淡饭不愿意吃!秋后问斩的断头饭里倒有鱼有肉有酒! 长兄如父,若她有事自己便也不活了! 林溪只能打消了那些念头,并发誓绝不敢再想。 再后来她去了战场厮杀两年,杀气渐长,剑法也更精妙了。 林彦抬眼,林彦剑法他早上就领教了。 总结就是:刚过了两招,就被踩在地上,还差点死了 “你说真的?”
他被拿捏了。 虽然舅父找了人教他武艺,但他第一次见这么厉害的剑法,心里头也一直念着。 “那是自然。”
林彦犹豫再三,咬牙道:“那我去!”
众人:…… 那还是大小姐有办法。 林彦想了下,又问:“你刚才说要打断我的脚,是开玩笑的吧?”
“当然啦!”
只要你不要惹我生气! 林彦把提起的心落回了肚子里,刚才他真的被吓到了。 众人…… 也不见得是玩笑吧。 林溪不以为意。在她看来读书有什么不好。 这都是家里有余粮才能做的事。兄长当初没钱,只能趴在私塾墙头听课,不懂就问隔壁穷秀才。 这么几年后,他们有了点钱,兄长才去学堂拜了夫子。 林溪启程来京城前,就托人给她兄长送信。 信的内容大致概括为:我还活着,我发大财了,速来花。 算算日子,说不定她兄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过两日便能见到人。 兄长学问这么好,倒可以让他教林彦……这个念头刚起,林溪就打消了。 算了,从前兄长被自己就气得不轻,还是别让小王八蛋再去气他了。 林溪吃完饭,打着消食的主意,兴冲冲地去看了让人给兄长准备的院子。 书房采光好,推开窗就能看到外面的荷塘,景致也漂亮。 书架上是各种典籍,她回头再添一些文房四宝和古玩。 还缺什么可以再慢慢想。 — 院子里的阳光和韵。 林溪看着枝丫抽出了新芽,惬意地喝了口手里揣着的茶。 她一直小心照顾着桃树,既要防着太阳暴晒,又要小心雨水。 半个月下来,总算活了。 这半个月来林溪都没出门。 官员女眷冲着她舅父面子下的帖子,约她簪花或者踏春,她也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推了。 真还不如在家睡觉,她大有把以前亏欠的瞌睡都补回来的趋势。 林溪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兄长来京城。 不过昨日她收到了兄长的回信。 对方在信上说,已经过了乡试和会考,眼下正在认真温书。 等三个月后来京城殿试,届时再相见。 林溪虽然觉得遗憾,但眼下也只能等着了。 只让人每天打扫干净兄的院子,方便他随时入住。 今日下午,又有人递帖来府上。 林溪拆开,快速过了一眼,这次马球倒不能推了。 三日后,端王在他城中的私人马场,操办一场盛大的马球会。他的母亲是圣宠不衰的丽贵妃,平日排场不比太子小。 这几年端王在朝堂上和太子针锋相对,各自为党。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坐上那个位子的是谁,眼下没人会得罪端王。 且家有未出阁女子,或未成家男子的官眷,几乎全都会来马球会。 这也是适龄男女相看的场合。 马球会这天,辰时不到,林溪就被丫鬟叫醒了。 踏雪扶她坐在了梳妆台前,几双手凑过来一起摆弄。 林溪闭着眼:“我要再去睡一会儿。不堵马的话,半个时辰就能到。”
难怪有人说宁可三岁没娘不可五更起床。 踏雪声音带着笑,却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那不行,我们要给小姐要好好打扮,要费好些时间呢。”
林溪见反对无用,继续闭眼休息。 踏雪是国公府的一等丫鬟,被派去接林溪回府,一路照顾到京城。 她年纪不大,做事却很是稳妥伶俐。 林溪能过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全都依仗她前后张罗。 踏雪曾经一度想把她家小姐,打造成高不可攀的贵女,发现完全没可能后,又致力于让她家小姐看起来像高不可攀的贵女。 夏颖抵达马场外的官道,前面还排着七八辆堵了马车。 如今世家贵族奢侈蔚然成风,这些人随行带了不少仆从和器物。卸车速度自然快不起来。 骑马等在旁边的一些男子,便打发时间聊了起来。 聊的无非京城近日来逸闻趣事。 “林家才找回来的姑娘,啧,争夺院子不成,叫人把院子里的一棵三丈树给砍了!”
“这院子本来是苏姑娘住的,她不得已搬了地方,也是无妄之灾。”
“这么不恭顺,到底不是在京城长大的姑娘,气度家教差了不止一点,不过听说是个美人。”
“这性情再美也无用,娶回去会家宅不宁。”
几个世家子弟说话间,后面那辆马车的车帘,被几根手指掀开。 女子弯腰出来的瞬间,仿佛明月光泻。 乌发如瀑,若飞若扬,裙边被风扬起,似乎随时要飞升而去。 众人一时竟看呆了。 单武眼色复杂地看了眼踏雪。你把大小姐打扮成这样了? 你不会觉得亏心吗? 踏雪不为所动,显然她不会。 “这是谁家的姑娘?”
“就是林家那位小姐,我说了很美。”
“她刚才和侍从说话,好像还看了我一眼,不会再问我是谁吧?”
男子声音有几分兴奋。 裙子太长很容易被踩住,林溪下马车时,轻轻扶住单武的臂膀。 她声音很轻,带着点冷意:“不是为了杀人,我必不起这么早。”
单武:…… 林溪进了马场,找了一个稍偏的位子坐了下来。 许多人不认识她,但见到旁边站着的林彦,便都也都明白了。 不说别的,姐弟俩站一起倒十分美貌。 林彦虽然不驯跋扈,但架不住眉眼好看,那些闺阁女子聊起郎君,偶尔也会带上他。 何况他近来还改了性子,竟浪子回头去学堂念书了! 不过她们最多谈论到的男子,还是信王沈重霄。 今天几乎所有在室女,都会时不时朝信王投去或是羞怯,或者爱慕的目光。 这个男人你能随便侮辱他人品,但不能质疑他的脸。 沈重霄早就看到了林溪,他再三犹豫,还是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苏漾漾原以为沈重霄会来找自己,不想男人却是中途拐了个弯,朝另一边走去。 看见正好站在那个方向的林溪,她没有多想,便也走了过去。 萧闲今天一直陪着师妹,跟在她身侧。 沈重霄拿出玉佩,沉声问:“我名下有家当铺掌柜告诉我,近日收到这块玉佩,你的玉佩怎么会出现在当铺?”
林溪一脸平静:“妆台的首饰太多,这个我不喜欢就拿去就当了。”
“我还给你,你好好收着,随意处理会伤别人的心。”
林溪:“好啊。”
她可从来不会和钱过不去,伸手就要去接。 回头可以换家当铺再卖一次! 苏漾漾刚好看见这一幕,既意外又恼怒。 她快步走到林溪面前,质问道:“这玉佩是我母亲当年赠予,你怎么能如此不珍惜,竟然拿去换钱?”
林溪轻笑一声:“你这话说得我就不懂了,我父母的院子都不归我,还能顾得上你父母的东西?”
苏漾漾脸色有些不自然:“……我也不是故意的,何况你明明就不缺钱。”
林溪:“对对对,我是故意的,我也很缺钱。”
萧闲心里全是不屑和鄙夷,这个女人真讨厌,砍了师妹桃树在先,现在又让师妹难堪。 他幼时生了一场大病,多亏了师妹悉心照顾才能活下来。 不管是谁,只要让师妹不开心,他一定让人后悔来到世上! 他的声音淬着不易察觉的恶毒:“就你这样的人也配和师妹戴一样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