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暮初赶到市立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天上挂着一轮薄如影子的月牙，月光照射在医院茂密的树丛，投射出一片阴森诡谲的重影。突然，他听见耳边飘过一声心惊的鸟鸣，紧接着，两道黑影从道路两侧的大树厚窜出，带着浓烈的杀意袭向顾暮初。但他脚步不乱，从容地接住了两道拳风。来人显得有些意外，却没有停下攻击，反缠了上来。三人在夜色下的树荫里你来我往，在极短的时间内斗了几十个来回，当顾暮初的左脚扫过一人的膝盖时，两道人影忽然后退三步。杀意骤然间消失。“惊鸿，残雪？”
两道人影淡淡一笑，朝顾暮初行了一个标标准准的中式抱拳礼：“顾总。”
顾暮初点点头：“跟我来吧。”
江天赐委托他找人保护蒋多情，他要得不是那种看起来架势很大，实际上战斗力一般的普通安保。本来有四叔在，最好的人选应该是苍鹰的人，但现在山微的立场不明确，他只能找别人。国内明面上并没有苍鹰这类游走在灰色地带的私人组织，但以协会为名，也组建了不少目的不一的团队。比如跟在他身后的惊鸿和残血，就是国内某组织内的好手。他们之前和灰狼打过几次交道，本事相当不错。他们乘着电梯，直接坐到了住院部的六楼。顾暮初顺着狭长而静谧的走廊，一路走到六楼最里面的那一间，然后，他轻轻敲了两下门。“进来。”
顾暮初推开门。脸色苍白的江天赐靠在病床上，笑着朝他点点头：“来了？”
“恩。”
顾暮初领着惊鸿和残雪走进病房，走在最末的惊鸿关上了门。江天赐看到跟在顾暮初身后的人，礼貌地询问：“这两位是……？”
“惊鸿，残雪，这位是江氏集团的江天赐。”
惊鸿和残雪再次抱拳行礼，行完礼后，惊鸿问：“顾总，这位就是需要我们保护的人吗？”
“不是。”
江天赐笑着摇摇头，“你们要保护的人住在隔壁病房，她是我的太太，蒋多情。”
“那——”“你们可以过去了。”
惊鸿和残雪点点头，迅速消失在病房。等房间里只剩下顾暮初和江天赐，江天赐一边示意顾暮初坐下，一边带着一丝不安问：“交给他们，OK吗？”
“恩。”
“那我就放心了。”
江天赐说完，整个人脱力地倒向白墙，“对了，今天多多打电话给我，哭了一个小时。”
“他哭什么？”
“他说想回A市，但你威胁他，不许他回来。”
“恩。”
“好好地，干嘛又要折腾他？”
“我家小姑来找我，说不同意蒋多多和周小鱼在一起，让我帮帮她。”
江天赐露出了惊讶：“你答应了？”
“恩。”
“为什么？你和蒋太太的关系应该没那么好吧？”
“她拿顾氏百分之十的股份做交易。”
“……”江天赐无奈地扶额，他本来还想答应帮蒋多多劝一劝顾暮初，现在他觉得自己不用废话了。“你打算拿回顾氏了？”
“久生大楼还没落成，新城开发案也才刚刚启动，我暂时没空管顾氏。只不过顾景紫愿意白送股份，我没道理不要。”
“你啊。”
江天赐笑了起来，“可怜多多一心一意仰慕你这个表哥，等将来他知道你这么坑他，还不得恨死你？！”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帮他娶到周小鱼？”
“呃……”江天赐无言以对。周小鱼挺好，但她和蒋多多不合适，就算他们现在有本事排除万难在一起，将来也会因为各种现实原因分开。“咳咳咳……”“就蒋多多那个混蛋性子，轮不到你替他瞎操心。”
顾暮初看江天赐精神不济，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退一万步，如果蒋多多真得足够爱周小鱼，那么不管小姑做什么，都不可能分开他们。”
“也对。”
“你好好休息。”
说完，顾暮初走到门边，他的手搭在门把上的时候，又转头问江天赐，“什么时候走？”
“下周。”
“要送你吗？”
江天赐笑笑，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正面的白墙，而蒋多情就躺在一墙之隔的病房里。“暮初，我曾经以为自己这短暂的一生，注定会像笼子里的金丝雀，不知生为何物，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死了。还好，我很幸运，不仅遇到了你，也遇到了小情。所以对我来说，虽然生命很短暂，但我遇到了生命当中最好的爱情和友情，所以不算留有遗憾。”
“……”江天赐是不是觉得没有遗憾，顾暮初不知道，但他作为江天赐的朋友，觉得很遗憾，他希望他能活下去，希望他们还能像之前一样，四个人聚在一起吃饭聊天。“天赐，所谓天命，在你不在天，你可以选择乐安天命，你也可以选择人定胜天，作为你的朋友，我更希望你试试人定胜天。”
“怎么试？”
问完，江天赐低下头，闭上了眼睛。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怕死，因为他的生命长度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被刻死了，所以，他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但真得到了要死的时候，他才知道，所谓的准备什么都不是。他不想死，他想和蒋多情继续耗下去，耗到两个人都白发苍苍的时候，然后再一起去黄泉，纠缠到下辈子。可惜，他还是要死了。“我和袁院长谈过，国际上关于你这种病的研究有了全新的突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他帮你申请临床实验。”
江天赐再次睁开眼睛，他的目光依旧落在眼前的白墙。过了很长一会儿，他说：“暮初，让我想想，好吗？”
“临床试验只能在国外做，你要去的那个新西兰的疗养中心是有能力做临床的，所以你想好了，随时告诉我，我会帮你安排。”
“多谢。”
“真想谢我，就想办法活下去，毕竟我是个商人，最不喜欢口头谢意。”
“呵呵……”江天赐忍不住笑了，“呵——咳——”顾暮初无声地长叹一口气，打开门，走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