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大妈们声讨声如潮,被围在中间的女子面色通红,忍不住对着门口面包车大叫:“马哥快来接我!”
大妈们的注意力瞬间被门口的面包车吸引了过去: “他们有同伙!”
“车上肯定也是人贩子!”
“咱们人多,把他们都抓起来!”
也有胆小怕事的:“他们手里指不定有什么枪啊刀啊的,枪打出头鸟,还是等警察来吧……” “是啊,赶紧报个警等着吧,别惹祸上身!”
…… 面包车上却没有任何人下来,过了几分钟,车子突然启动,一溜烟跑没了影。 “他们跑了!”
有人追了出去,又悻悻然退回来。
没法子,谁都不知道面包车上是什么人,他们会做什么。面包车在的时候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见面包车走了才有人唉声叹气。 人群乱成一团的功夫,玫玫和外教他们见女人想跑,便堵了上去。 女人还在挣扎:“你们凭什么说孩子不是我的!我要告你们!”“你们这样做要负法律责任的!”
我和其他几人把她堵得严严实实:“报警?告我们?我还求之不得呢!”
“你尽管告去,咱们在警察局好好说道说道,怕就怕到时候贼喊抓贼!”
…… 你一言我一语,女人渐渐蔫了下来,低着头不再言语。婴儿一直被她紧紧抱在怀里,我们投鼠忌器,也不敢硬抢。 就这样又僵持了一会儿,高星霖带着警察终于赶到了。为首的警察看起来年纪比较大,进来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审视着女子,看得她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几句审问下来,女子便绷不住,承认了孩子是自己偷来准备转卖的。制止了旁边不理智的大妈们,警察很快把人带走了。 小东抱着我的大腿,仰起头来:“妈妈,那个阿姨为什么要偷孩子?”
我觉得有些难以回答。 说什么呢,说那个女人贪财,还是说人心不古道德沦丧? 我蹲下来和小东平视:“这个世界上有好人也有坏人,小东不能主动伤害别人,但也要保护好自己。出门一定拉好爸爸妈妈的手,不听陌生人招呼,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高星霖摸摸小东脑袋:“妈妈的话一定记牢了,不然妈妈会很伤心的。”
小东坚定地点头:“我一定听妈妈的话!”
出了这档子插曲,我们也无心在这家餐馆多加逗留,启程回了酒店。临走热情的大妈们跟我们挥手告别,我哭笑不得地冲他们挥挥手,谁说中国大妈们只会砍价和碰瓷,她们有时候也可以是正义的化身。 坐在回去的出租车上,我总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一天的奔波劳累使我脑子里混沌得很,竟一时想不起来。 我迷糊着问高星霖:“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副驾驶上的高星霖偏过头来:“什么事?”
我皱皱眉头,心里不对劲的感觉一直存在,挥之不去。玫玫和外教他们在另一辆出租车上,我给她打过电话去,她猛地惊叫:“哎呀!程书书!程书书还没回来呢!”
我这才想起来,晚饭间程书书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出去了,一直等到那个女人贩子事情处理完了,还没回来。 我急忙给程书书打去电话,可对方一直无人接听。玫玫也打来电话说她联系不上程书书。 正当我让出租车师傅掉头回去找人的时候,程书书终于回了电话:“玥玥姐,我先走了,你们不用等我了。”
我本来想责怪她为什么一直没通个信儿,可听出她语气里浓重的悲伤情绪,那些责怪的话便没有出口:“书书,你怎么了?”
对方在电话那边沉默了半晌:“玥玥姐,刘广朋走了。”
我一时愣住了没反应过来:“走了?他去哪了?”
电话那头传来几声压抑的哽咽,我心里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他怎么了?!”
随即又反应过来什么补上一句:“你要走去哪?!”
…… 我是万万没有想到,时隔几个月以后,再次见到刘广朋,是在他本人的遗像上。 头发花白的刘父刘母木然坐在一旁,身上的生气似乎全被抽光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对他们来讲无异于天塌了。 “听说是在高速上出了事故……货车变道……侧翻了……” 人群中有人低声议论,我听着模模糊糊传到耳朵里的信息,心里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 肇事的货车司机已经归案,事故也已经下了结论,一切似乎都已经尘埃落定。 但是对于逝者的亲人来讲,这场旷日持久的伤痛才刚刚开始。 沉默着对着那张黑白照片鞠了三个躬,我心情沉重地拉着高星霖走出殡仪馆。 几天前,程书书本来是想自己一人从敦煌回来的,被我强拉着才等到了第二天,和我们一起坐上返程的飞机。 她再怎么急着赶回去,也于事无补了。倒不如让我们陪在身边,开导一下情绪。 那个原本开朗活泼的姑娘令人心疼地沉默着,蜷起双腿窝在沙发里。我给她倒了一杯水,那杯水凉透了还一口未动。 微微叹了口气,我试着跟她说话。她木然半晌,把脸深深埋在臂弯里,我只看见她颤抖的肩膀。 “他说准备了一份礼物要送我……” “他车上还放着一束玫瑰花……” “我如果早点答应他,会不会就不会出这种事情……” 压抑的泣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我拍拍她瘦削的后背,安慰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可都于事无补。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是哄一哄就能破涕为笑的小孩子,有些人去了就回不来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举行葬礼的那天,程书书一身黑衣,胸口别着白色绢花,在人群中沉默着。 她没有多说或者多做什么,夹在周围所有参礼的人中间,仪式举行完便离开了。 我有点理解她的想法,刘广朋驾驶的事故车辆后座上,那束娇艳的玫瑰花上还沾着喷溅的血迹,精致礼盒里的玻璃工艺品也摔碎掉了,依稀可以看出是两个相拥的情侣造型。 明眼人都看得出,刘广朋这次出行是为了什么,如果他不出这趟门,也许就不会有这场意外发生。 这样的思维很自私霸道,但这只是旁观人的评价。当局者迷,当你成为了那个痛失至亲的人,任何恶意的揣测都会像见了光和水的菟丝子,在心上的伤口里钻来钻去,蚕食仅存的理智。 所以程书书选择了沉默和逃避。 回到店里后,好长一段时间里,店里都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那个爱偷吃的欢脱的胖子不见了,那个嬉笑怒骂性格入货一般热烈的小姑娘也不见了。 程书书仿佛一下子静了下来,她安静地在大厅工作,整理衣服,招呼客人。 店里清闲的时候,就坐在摆着点心的碟子旁边怔怔地发呆。有店员担忧地过去陪她,她又一脸淡然地说自己没事。 店里新来了几个摄影师,是拾光新娘拨过来帮忙的。大概是在拾光新娘这样的大企业上班久了,他们很有时间和规则意识,在我的店里兢兢业业,手脚勤快,碟子里给客人准备的糕点更是瞧都不瞧一眼。 我莫名想起自己去寺庙里准备拍摄“陌上花”的时候,那个阳光下扛着摄影机对我毛遂自荐的胖子。 他总会趁着店里没客人的间隙,悄悄蹭到碟子旁,拈起一块糕点迅速塞进嘴里。程书书瞪起眼睛说他的时候,他还鼓着腮帮子不承认。 …… 转眼又一个月过去,“遇见敦煌”的MV已经制作完成了,黄浩介绍的特效老师非常给力,外教他们看过视频后表示很满意。 视频BGM选用的是飞儿乐队的《千年之恋》。伴随着充满异域情调的鼓点和驼铃声,画面中广阔的大漠,瑰丽的落日,在沙丘上缓缓前行的骆驼商队,还有金发碧眼的壁画女神,长身玉立的大唐儿郎,很是演绎出了荡气回肠的感觉—— “竹林的灯火 到过的沙漠 七色的国度 不断飘逸风中 有一种神秘 灰色的漩涡 将我卷入了迷雾中……” …… 谢依婉给我发来消息的时候,我正守在评论区给网友们一一回复。 近期由于没有发视频作品,“月下花眠工作室”的视频热度降了不少。“遇见敦煌”的客片放出,我的评论和私信区才又火了起来,有不少粉丝私信我要来店里看剧本,希望也给自己和恋人留一份独到的纪念。 “好家伙,都火到国外去啦!”
“传承华夏文化,玥玥做得很棒!”
“这就是文化自信!”
“我也好想跟自己那个他拍一场这样的视频……可我的他在哪呢……” “楼上缺男朋友吗?”
“+1!”
“+1!楼上看看我!”
…… 我看了看谢依婉发来的消息,大意是可以拨团队过来,合作旅拍。 我正愁人手和经费不够,她这一说立马解了我燃眉之急。她那边有几个客户见了我给外教他们拍的视频很是艳羡,过几天会来店里挑本子。 “有几个是汉服爱好者,你要把握机会啊!”
谢依婉半开玩笑半是认真道。
我已经严阵以待:“必不辜负学姐给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