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大年三十，是中国人和家人团聚的日子，而我却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
夹杂着雪粒子的寒风迎面灌来，脸颊两边火辣辣的，耳边还回响着斐然和妈的争吵，“让你干点活就推三阻四，你个不下蛋的母鸡装什么金贵？”“呵呵，我没孩子是因为谁？！”
“我嫁到你们家来不是给你们当老妈子的！想吃饺子自己包去！”
……脑壳又开始疼了。 今年冬天格外冷，我一边踩着路上积得薄薄的雪花，一边揣着手，感觉四肢麻嗖嗖的。 好想坐在暖烘烘的屋子里，围着一大桌年夜饭，然后抱怨今年的春晚不好看…… 我似乎有过这样的日子，那还是舒玥没走的时候。 那时候我总觉得日子太过平淡，像白开水一样索然无味。 舒玥的性子有些温吞，也不爱与人争辩，嫁过来后几年，倒也与家里人相安无事。她辞了职去考公培训班，孩子就交给了爸妈照顾。 我依旧上我的班，感觉生活好像没什么变化，除了身边少了个人。 那段时间我的王者荣耀每个赛季都战绩卓然，我看着朋友圈里的排名，很是沾沾自喜了一阵子。 舒玥在家的时候，见我不看孩子在打游戏，就老是明里暗里提醒我。我知道她好脾气，从不会对我发火，便依旧我行我素。她不在家里以后，少了她的唠叨，爸妈的话我又是惯当耳旁风的，自然更是肆无忌惮。 小东那时候睡觉不踏实，深更半夜老是醒。 我在自己的卧室，听着爸妈房里的吵闹，烦气得不行。 有孩子真麻烦，简直不让人好好睡个觉。每当这样一番闹腾，第二天的清早，我都会给二老甩脸子，抱怨昨晚吵到了自己，乏得头疼。 我也从来没想过舒玥带着孩子的时候睡得好不好，爸妈上年纪了折腾一夜比我更疲乏。 矛盾应该是从2020年暑假的时候开始集中爆发。 小东已经两岁多了还不说话，丈母娘着急了，便坚持着要把孩子送进托育园里去，让小东跟着园里学东西。 其实这个想法在小东一岁多的时候，舒玥就提过。当时我和妈都没在意，孩子还小，四五岁才开口说话的例子多得是。 送进托育园，对老师又不知根知底的，还不如放在家里放心。 可是这次舒玥和丈母娘很坚持。一番讨论后小东还是被送去了，妈别着气不去送孩子，也不去园里看孩子适应得怎么样。 就这么过了几天，不用舒玥提醒，我也慢慢发现了小东的问题。 上课的时候，其他小朋友都安安稳稳坐在那，只有他到处跑来跑去。 他不好好吃饭，只能靠园里的点心填饱肚子。 中午也不好好睡觉，老师们只好让他自己一个屋子，派一个老师盯着他。 不和其他小朋友玩，同龄的孩子们都会唱儿歌了，他还连基础的单音节都发不出。 我和舒玥商量着，带小东去了医院检查。这一检查才知道，孩子得了孤独症。 妈一直很纳闷孩子怎么得上的孤独症。 一直在家里精心照顾着，为什么别人家孩子没问题。她想了一阵，便固执地认为是舒玥把孩子丢下，自己去上培训班导致的。 我也认为是因为舒玥在孩子小的时候总是去外地上培训班，孩子没有安全感，才会得孤独症。 全然没有想过，我陪伴孩子的时候，都是他玩他的玩具，我打我的游戏。 爸陪着他的时候，就只会刷抖音，小东依旧自己在一边玩玩具。 妈还好，可她上完一天班回到家，往往也没精力带着孩子玩。 造成这样的局面，真的是舒玥一个人的过错吗？ 我们一家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于是，我言语间便对舒玥多了些批评和逼迫： “要是我，我就辞职在家看孩子。”
“什么都比不过孩子重要。”
我明明知道她是内疚的，敏感的，依旧拿言语刺激她。一家人坐在一起讨论这个事情的时候，爸妈也没客气，就这样把舒玥从济南截了回来，让她在家带孩子训练。 对了，在这之前，我们还有过一个孩子。 我不明白舒玥为什么死活不肯要这个孩子。后来她跟我说的时候，我还反讽她，“一天能睡多少觉？”
“爸妈看孩子那会都没你那么困！”
“我鼻子不舒服，要是我跟孩子睡觉，传染给他怎么办？”
我全然忘了，那个暑假，我的鼻子一直是不舒服的，我让舒玥自己哄孩子睡觉，整整哄了一个多月。 妈怀疑舒玥怀孕了，才会恶心想吐。我也猜到八九不离十，却依旧玩自己的，睡自己的。 中午我在自己房间睡，爸妈在他们卧室睡。我听见小东在客厅闹腾，却懒得爬起来。 一中午不睡觉而已，又有什么了。 晚上我去找我的发小们喝酒，让妈和舒玥带孩子散步。舒玥发信息让我多陪陪孩子，我回得一脸轻松：“有你和妈陪孩子不就够了？”
试纸结果出来了，舒玥果然怀孕了。妈很高兴，招呼着要给舒玥做一顿补的。 舒玥却说，这个孩子她不想要，会耽误她考试。 那时候我们还没带小东去医院检查，按照往年的经验，九月份开学后舒玥就要去济南了。 我听说舒玥不想要孩子，心里有些不舒服。 妈的话比我直白得多：“考试和生孩子不耽误。”
我深以为然。 又不是第一胎，怀着孩子考试的人多了去了，她舒玥做什么这么矫情。 可舒玥固执得很，怼了我们一家人。 “我去上培训班，人家不包吃，我天天吃外卖孩子能健康吗？”
“考公周期这么长，要是面试的时候月份大了，你们放心？”
“如果这次考不上，孩子还生下来了，那我不得在家里再待上一年？那我以后还怎么出去考试找工作？”
我觉得她太夸张了，在家呆一两年怎么了，她就是懒，想趁着热乎劲赶紧考完，好出去上班，不用在家带孩子。 人家全职带娃的妈妈照样能考试找工作，家里家务还做得样样好，怎么换了她舒玥就行不通了。 爸妈劝了她好一阵都劝不通，最后舒玥还是拉上我把孩子打了。 丈母娘听了信儿就直接上门，把舒玥接回娘家去了。我也没拦着，回去就回去吧，少个人在边上唠叨而已，也省得她老这不顺眼那不顺眼的。 爸妈在家不开心了好一阵子，还劝我没事说着点舒玥。 我觉得有理，刚结婚那会儿舒玥还对我百依百顺，这日子长了反而不听劝了，是得多管教，重振我一家之主的雄风…… 之后的鸡飞狗跳就完全不在我意料之内。 我没想到舒玥那么软的性子，也硬得下心来离婚。 不就是多玩了几把游戏？ 不就是让她在家带孩子？ 不就是我没请假陪着训练？ 有什么大不了的，一直在我耳边叨叨。 就在我烦透了她的时候，我认识了斐然。 斐然比我小了好几岁，今年九月份刚来学校，一直跟在我后面叫我“嘉润哥哥”。 和这个年纪的所有女孩子一样，斐然有一派小女孩的天真烂漫，还弹得一手好古筝。 舒玥也学过古筝，可她就学了几节课，弹得跟斐然差远了。台上表演古筝的斐然，那风采让人挪不开眼睛。 我浑忘了舒悦当初是因为照顾孩子才中断了古筝课。教她古筝的老师还夸她有天分来着…… 裤兜里的手机响了，我哆嗦着把它掏出来，是斐然。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年三十你死哪里去了，就把我自己留在家看那两个老不死的脸色？！”
我挂断了电话。 我应该生气的，应该狠狠骂她不尊老，不孝顺。 可有什么用呢，她永远有更多的旧账，就等我提起这一茬，然后好借机历历数来细细盘算。 因为我和她的事情，我的名声早就臭了，辞职后也一直没能找到像样的工作。县城里像样的学校都不要我，他们的理由很委婉，“政审不过关”。 意思就是你这个人品质有问题，我们不用。是啊，小县城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什么事早传遍了。 “双减”实施后，培训机构也倒了，又一条路被堵死…… 雪似乎下得更大了些，我自己找了个路沿石坐下，看着冷冷清清的大马路，听着此起彼伏的鞭炮烟花，想着自己一塌糊涂的人生，心里前所未有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