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心理准备的话，可以先不看地面。”
韩潭这样一说，田斯斯心中反而沈腾起一丝逆反的情绪，她竖起手掌，掌心朝他：“不，来都来了，我当然要试一试。”
就这样打道回府的话，她以后不得被韩潭笑话到死。一想到他那张能气死人的破嘴，田斯斯觉得既然横竖都是死，还是长痛不如短痛。她仰头望着天边，脚跟一转，缓步朝落地窗边走去，目光也开始随着动作往下移动。先是蓝成一片的海天相接处，而后是大海，海面宽阔无际，浪花在风中一波接着一波泛起金光，又争先恐后地翻涌向细白沙滩，美不胜收。沙滩的这一边就是他们刚刚逛过的游乐园，田斯斯在缓缓收回目光的同时也停下了脚步，直至横向的栏杆挡在了身前，她就知道自己抵达目的地了。韩潭在田斯斯走开后有一瞬间地恍神，因着手掌中倏忽下降的温度，也因她推开自己时的果断。等他再度抬起眼来的时候，田斯斯已经站在落地窗边上了，她的背影在阳光下看起来薄薄的一片，边缘有些模糊，像是下一瞬就会消失在光晕中。作为一个血统纯正的血族，韩潭不害怕阳光和大蒜，但是这一刻，他突然有些担心田斯斯会害怕，便开始疾步向她走去。田斯斯正缓缓曲颈低头，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垂眼看向脚下。视野先是因为范围变小而模糊了片刻，等她回过神来，就看到了自己高跟鞋的鞋尖，脚下的楼层边缘，再往下就是几百米之下和楼面垂直相交的灰色水泥地地面。她猛然睁大了眼，眼前的地面开始向海面一样晃动，一会儿和白色栏杆交错，一会儿又和楼层重叠。田斯斯感觉一口气堵在气管里不上不下，像是一大团棉花，又像是一只掐住她脖颈的大手，堵得她胸口发疼，不得其路的绝望开始在胸腔里迅速蔓延，直至将她整个人吞噬。“田斯斯！”
身后突然有人喊了她一声，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过去。她一转身就撞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她感到喉头一松，一口气喘了出来，胸口窒息般疼痛也开始得到缓解。喘息方定之后，田斯斯才意识到将自己拉回来的是韩潭，而自己还在微微发颤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比他还要冷，被他握住的时候甚至能感到一丝暖意。她轻轻挣开韩潭的手，想从韩潭怀里退开去，却又脚下一软，下意识地抬手抓住了他敞开的大衣衣襟，差点没一头撞到他的肩头。“咳，抱歉，”田斯斯低头垂眼，目光盯住他和自己相抵的鞋头，感觉自己的脑袋在一转一晃中变成了一滩浆糊，说话的顺序都是乱的：“谢谢了。”
“该说抱歉的是我，是我把你拉到这里来的。”
韩潭歉疚地垂眼看着她苍白的小脸，身子又往她的方向倾斜了一些，将肩头递到她额头下，好让她不会轻易倒下。嗯？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田斯斯满是浆糊的脑袋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她侧转过脸，用太阳穴抵着韩潭肩侧，抬眼朝上狐疑地一瞥：这家伙……竟然会道歉？这要换作平时，他不应该冷嘲热讽一通再把自己推开吗？虽然电视塔的确是韩潭拉她过来的，但最后是自己执意要站到窗边挑战恐高症，就算被他嘲讽，田斯斯也没办法抱怨什么。但是……道歉？韩潭的字典里竟然还有这种词吗？或许是她胡思乱想的时间有点长引起了韩潭的注意，他下颔绷紧，转过眼瞄了一下小鸟依人般靠着自己肩头的田斯斯：“休息够了没？”
田斯斯的思绪一顿，滴溜溜乱转的浅色眼瞳这才注意到，他利落的下颔线和薄唇近在咫尺，让这句话好像贴着她的耳朵垂直落下一般虽然不是什么好话，却低沉磁实得让人耳根一热。田斯斯慌乱中一抬眼，恰好对上了韩潭飘过来的眼神，隐在云层后的阳光经玻璃窗折射后落在他眼中，将那深渊般的蓝眸照亮了一些，她看到那双眼中的不带丝毫冷嘲热讽的关切。他竟然还会关心自己？田斯斯浑身一个激灵，蹙眉略一摇头，急急忙忙地支棱起身子离开他的肩头。侧身站开一些距离之后，田斯斯勉强平息了浑身的尴尬，咬唇小心翼翼地看了韩潭一眼，试探着问道：“那这一次……也算扯平？”
既然两人都互相道歉了，那当然就此扯平了。没想到韩潭却眼神一暗道：“不算。”
“诶？”
就在田斯斯以为他想得寸进尺地要求什么的时候，耳中又很快听到他直截了当的下一句：“是我的错。”
“什么？你的？”
田斯斯微微睁大了凤眼，感觉自己看到了天底下最大的奇闻，这人是认真的？韩潭一点头，神情认真得可怕：“我应该提起说一声，再带你上来的，抱歉，不会有下一次了。”
说完就转身走向电梯口，毫不拖泥带水，像是打算早点和她离开这里。田斯斯更加惊讶了，愣在原地，小嘴都张成“O”型，她好不容易才抬手捂住嘴，将惊呼憋了回去。仔细一想，上电视塔这件事他的确没问过自己的意见，但田斯斯却或多或少能猜出韩潭的意图，也更加明白这不值得他道歉。想到这里，她停下脚步道：“哪有那么夸张？我不觉得来电视塔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正准备按下电梯的韩潭手一顿，转过身诧异地看向她：“你说什么？”
田斯斯往前走了两步，没有走到韩潭身边，而是一屁股在环形沙发上坐了下来，还惬意地往后一靠，拍了拍沙发顶端道：“除了高度之外，这里一切都很不错啊，空气清新、风景优美。”
韩潭听出了这是自己先前找的借口，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呵，你倒是心很大。”
“那不然呢？你带我上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田斯斯抬头直直地看着他，不像是在期待他的回答，而是笃定他有其他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