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打哪儿来啊”清源掌心含着一把小刀动作干净利落，还能分心话家常。“山下来”徐杨盯着面前的鸡，头也不抬。“哦，怎么自己跑山上来了，迷路啦”“我是特意上来的”“哦，这大荒山的有啥意思”这俩人都不咋会聊天。徐杨鼓着腮沉默一会儿才道“我是来山上找仙人的”“仙人？”
清源嗤笑一声“我在这山上有些时日了，黑熊老虎倒是见不少，仙人？哪家的仙人在这地方受罪”徐杨不说话，闷头继续盯着手里的活。见他不理，清源想想又问“娃娃，这山不好找吧”“是我梦见的，爹娘从未听过起初还都不信我，等真的寻见了路他们才当真”“哦？”
清源挑眉。“呐，这火候差不多了，再烤下去皮就苦了”徐杨把鸡从架子上挪下来举着递过去。清源也不接，随便在地上一抓就上手扯掉一条大腿，肉里包着的汁水混着烤化的油顿时顺着撕开的口子往下流。将滴着油的鸡腿送到嘴边，咬着外面那层刚有些焦的皮一抿，就只剩半截骨头了。“嗯，不错不错，这火候把握的可以啊”清源不住点头，支着手里剩下的半个腿示意徐杨“你吃你也吃，都吃了啊”徐杨也不客气，他早就馋的不行，撕下块肉赶忙扔进嘴里，被烫的直吹气，眼睛却已经眯起。见他吃的兴起，清源笑眯眯的接着问“娃娃，你父母怎么没跟你上山啊”“不知道，他们就把我送到山下嘱咐我记得回去看看”“哦？不是找仙人吗？他们就不好奇”“可能吧，反正...”徐杨说到一半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干脆不想了继续吃。清源也不接着问，看着他吃了会儿才伸手又上去扯下个翅膀。“哎呦我得再来一块，要不等下都被你小子给吃完了”徐杨只顾着自己吃也不搭话。过了会儿清源再次开口“娃娃，山里有没遇到什么稀奇的”“嗯...有啥稀奇，哦有。刚进山那会儿也不知怎么就晕了，迷迷糊糊的好像有好多东西，但是太黑也看不清。等醒了反倒觉得山里有点不一样”徐杨依旧埋头吃着，回的话含糊不清。“那你可知为何啊”“害，摔迷糊了呗”“你见过仙人吗？若是真有仙人为何从未见过，你可曾想过”“不知道，爹娘都说没有但是书里有啊，而且我还遇到个自称是山上下去的人，穿的比你还破烂。爹娘说他都是疯话可是我也梦见了呀，而且梦里的这不也找见了嘛”徐杨说着甩甩头，继续啃手里已经没什么肉的架子。“哈哈哈，回头看看吧”清源抚须大笑，一拍手从地上站起。手里的羊和身上的油污忽的不见，明明还是那块麻布衣服，再看却多些出尘的意味。徐杨有些呆了，下意识的回头。云雾翻涌渐渐露出山下的样貌。一孩童面朝下的倒在地上，不远处一对夫妇正踉跄的往过赶。那男人抱着孩童的头暗自流泪，妇人跪在对面已是泣不成声，忽地她发疯似的往山上跑，可始终只是在原地打转。良久似是哭得力竭了，妇人扶着孩童背在男人的背上，二人蹒跚地走远。云又渐渐得浓了，山下已不复之前的样貌。低矮的房舍显得有些简陋，人影交错鸡鸣狗吠，又一派风光。凝视着山下，徐杨眼中的神采慢慢褪去。“为什么我倒在那里，我不是...”他口中喃喃着突然自嘲一笑，摇摇头又轻皱起眉头“为什么”清源含笑看着也不做解释，身形开始变淡声音幽幽在山林里回荡“娃娃，路还远呢，随着心走，上山吧”徐杨猛然惊醒，再寻去只剩一地的鸡骨。熄了火堆继续往上走。清源的出现坚定了他的信念，这山上真有神仙。既然说随着心走那就继续往上，这一走就是两个时辰。不知为何，徐杨在一刻不停地走可就是感觉不到累。在山上兜兜转转小半天，明明每一步都是向着高处，可四周的景色却一直没怎么变。“我是不是走错了”停下脚，徐杨有些自我怀疑。抬头往上依旧看不见半点天空，周围的草木倒是越瞧越熟悉。再绕过几棵树后来到一处小空地，一个明显刚堆不久的土包边上散着一些鸡骨。“我怎么又绕回来了”垮坐在土堆边，徐杨的精神有点萎靡。发了会儿呆，他开始自我总结。“我就不应该专挑那些好走的道，肯定是谁故意弄的，要是这么好进山那不都跑山上来求仙了。对一定是”徐杨边比划边自我肯定，随后将手里的草棍儿一扔一骨碌爬起，瞄着一个方向一股脑儿地扎进去。半个时辰后，徐杨灰头土脸的重新坐在土堆边盯着自己被划烂的袖子陷入迷茫。“我是朝前走啊，怎么就...”“是不那老头坑我”发了会儿呆，徐杨突然脱下外衣开始撕布条，撕完又举着和周围比量，想想又跑去边上摘回一小捧五颜六色的野花。将花按着颜色分别系在布条的尾端，再比量时就显眼许多。做完这些，徐杨继续瞄着一个方向前进，每走出一些就在树上挂好标记。地形复杂又多枝叶遮挡，几乎是才走出十来步就瞧不见先前的记号了。徐杨就只好走出一点就挂一个，不够了就沿着路回去把前面地摘下来再利用。折腾的天都黑了也没走明白，总觉得自己依旧在打转，徐杨有点想放弃了。可是就算要下山，也得先能找到路啊。夜晚在本就光线不足的山林里更早降临，徐杨坐在树根下发呆。草叶上的脉络越发地瞧不清了，他的思绪也不知飘到何处。“为什么一样在山里，鸟兽就能找到想去哪儿呢”“难道有什么东西我注意不到”“这树长的都一样啊，我还差什么...”不远处突然传来叶子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动。他猛地想起之前那老头的话顿时慌了，这山上有熊。旋即起身要跑，又想起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一时间纠结在原地。好在那声音并不是朝这边走，应该只是路过。徐杨这才松口气转而又想到什么，犹豫一下还是向着声音的方向探过去。也不敢靠得太近只是跟在后面，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水声。徐杨一拍额头，沿着水走啊。自己本来就是沿着水找来的，怎么到山上反倒给忘了。避开喝水的动物从前面又绕回水边，盯着漆黑的水面观察半天，徐杨再次找准方向往上走。等到天快亮的时候，他已经越过源头走出很远。四周的景致已不复昨天，植被变得稀疏，头顶的天也终于能露出一点。“总算不是绕着那个圈走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又在这儿继续打转”盯着头顶片片被朝阳染红的天，紧绷的精神终于有些放松。坐在地上静静的欣赏天空从橘色慢慢变成金色，最后褪成一片湛蓝。心底涌出一丝与天地感通的异样，只一瞬间脑海中似乎闪过许多景象，有陌生有熟悉，纷纷浮现又迅速沉寂。似是有些感触，又飘忽在虚无让人无法触及。良久徐杨回过神，起身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神清气爽。继续往前走，徐杨不由得开始关注身边的景色。也许是才开始在意，他忽然觉得山里的一切都很舒适，心里刚想着的就和眼前的变得贴合，好像自己与这些能够融为一体，又好像自己本就是这些的一部分。这种感觉很自在，渐渐的就沉醉其中。“诶？”
一声轻咦唤醒如梦游般的徐杨。他这才瞧见不远处的两名长衫青年，二人手持枝条一举一动似是谙合某种韵律恍若天成。“小弟弟你这是从山下来的”见徐杨注意到他们，其中一名男子便背持枝条上前询问。突然出现的二人令徐杨有些愣神，下意识的点头。两人对视一眼，居后那人点点头随即款步上前，蹲下身平视着他问道“小弟弟，你是想来山上拜师的吧”这时徐杨才有些回神，忙退后半步抱拳行礼道“见过二位兄长，在下徐杨是从山下寻来，到山中求仙的”不怪他态度有礼，这二人的扮相实在是比清源不知好了多少。见他的样子，二人不由得轻笑出声。“小弟弟不用这么客气，我们此番出来就是寻你的”“是呀，可算把你找到了，我们都快转一天了”“行啦，这就随我们回去吧”“找我？”
徐杨有些懵，又下意识的朝二人一拱手“有劳二位兄长了”“行啦不客套，走吧”二人在前引路，徐杨差两步跟在后面，行不多时便走上一条可供二三人并行的小径。沿路复行百十步便见路边有一块齐人高的巨石，上面刻着两个大字“三离”，字迹古朴清晰，看上去应该有些年头。“呐，从这儿再往里走就算是真正进入三离的地界啦”走在右前方的青年脚步不停，路过石头时随口介绍。闻言徐杨点头，也不管二人是否能看见。三离门修行随性，门内建筑多是依山势而建。除了主要建筑在方位和面积上有讲究外，大多以不影响树木的形式散布在林间各处与主体遥相呼应。二三百人的规模硬是摆出无处不在的错觉。又往前走半盏茶的工夫，脚下那条被人踩出来的土路开始被青石替代，一座大殿开始展露进视野。二人带着徐杨一路绕过大殿来到一处小屋门前站定，上前叩门。“掌门，我们把人找来了”“好，你们去忙吧，辛苦了”屋内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是，掌门”二人抱拳回应，转身一指里面对徐杨笑笑转身离开。徐杨挠挠头，等了会儿没见声音才用指尖轻轻推一下屋门。吱嘎一声门分左右缓缓打开，屋内依旧没人说话，只见当中一张圆桌摆着壶茶水和几盘点心，看样子似乎并没人动过。迈步进去就见旁边的床榻上有位老者正背朝外躺着，身上还盖着条眼熟的麻布。见此情形徐杨眉头一跳，呼吸微不可查得加重。“这怎么越看越眼熟呢”徐杨心里揣测，又偷偷往前蹭了几步细瞧，更眼熟了。等蹭到跟前看清长相，他心里反倒有些了然，既意外又情理之中。“虽然昨天和老头聊的有来有往的，但那时候毕竟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今天再见多少还是有点拘谨”徐杨坐在桌边啃着不知名的点心如是想。“这孩子怎么进屋就不出声了，不会是瞧见我给吓着了吧”清源躺在床上暗自琢磨，微微侧身偏头从眼缝里瞧他。就见徐杨歪坐在凳子上，一手拄着头一手掐着块花糕在吃，两只脚悬着一晃一晃的。“嘿”清源倒也没生气，打心里觉得这孩子有趣。装作刚醒的样子先咳嗽一下，接着翻身慢悠悠的坐起和他对视。“娃娃，你什么时候来的”“哎”徐杨将手里一小块吃掉叹口气“刚你们说话我听见了”清源乐呵呵的也不在意，饶有兴致的继续问“那既然听见了，怎么还敢如此放肆。你不是来找仙人的吗”徐杨认真的盯着他的脸，目光逐渐往下停在那件麻布衣服上道“我也知道不对，可是看见你怎么就严肃不起来呢”“哈哈哈，一天没吃了吧”清源趿拉着草鞋来到桌边打量所剩无几的糕点。徐杨见状赶忙把最后两块塞进嘴，用手捂着含含糊糊的说“没了，都吃了”清源也没说什么背着手出去没一会儿又转回来，手里还拎着个五层的食盒，回到桌边一一摆上，有荤有素还有汤。徐杨看的口水都满了。“还吃得下吗”清源端着米饭笑问。“吃!”咽下口水，徐杨坚定地一点头。拿起筷子，老少二人默契的不再说话。直到盘子里的菜汤都被徐杨泡饭下肚，清源才悠悠开口。“娃娃，就没什么想问我的”“我能拜你为师吗”“凡人能踏进我三离的山门就是与我有缘，自然是可以”清源捋着胡须，微微抬头看向门外。“能学仙法吗”“可以”“学完能飞吗”“可以”“好”徐杨一抹嘴跳到地上顺势跪下“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清源笑眯眯的看着，受了。“娃娃，可还有别的要问”“没啦师父”“哦？山下事就不迷惑了”“仙凡有隔，我都已经选了就不想了”“好”“不过师父，我还是有个问题想不明白，我现在是死了吗”“你不是说仙凡有隔。仙就是仙，凡就是凡，按你的理解是了”“死过了...师父，我懂了”“懂了就好，没事儿的话就去找带你回来的两位师兄吧，一些琐事他们会帮你”清源说完挥挥手便不再理会，待徐杨走远后起身往后山走去。后山，一处石屋内，清源盘膝坐在祖师画像前闭目凝神，许久无果一声叹息。起身去架上拿了三支长香，绕过珠帘轻拨开薄纱，后面是间稍大点的隔间，正当中摆着一尊九尺高的女子石像。清源双手过头躬身进香，来到石像前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弟子清源，有事请仙人指点”青烟徐徐上升在空中聚而不散，待香燃尽留下一行字。“无天无地，无阴无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