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1 / 1)

  伴随着沈美云这话一落。

  十多个女同志齐齐地出现在大杂院, 出现在了沈家的门口。

  这一次。

  许东升在看到她们的到来时,他向来淡定的脸色终于剧变,他的目光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这些人, 全部都是他往日以不择手段相亲过的对象。

  有的是五年前有的是三年前。

  还有的是两年前。

  可是,自从一年前他见到过沈美云之后, 就再也没有去相亲过了。

  因为, 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沈美云身上。

  至于, 以前他相亲过的女同志,也全部都被他忘记在了九霄云外。

  可是这一次, 她们却再次齐刷刷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他往日做过的恶, 许东升怎么能不惊不惧!

  “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压低了嗓音,语气又急又快。

  还带着掩盖不住的慌张。

  沈美云信步走到他面前, 男人比她高出不少,但是这一刻,对方却低着头,佝偻着身子。

  再也不复之前的嚣张和疯狂。

  像极了——一条丧家之犬。

  沈美云轻轻地笑了笑,语调暗哑, 如同之前的对方一样。

  “我想做什么?”

  “许东升, 你不妨猜猜?”

  “你说, 十年前的证据不够,那么五年前三年前两年前的呢?”

  “你说, 证据消失——那么她们呢?”

  许东升抬眼, 看向那一双双,带着恨意的眸子, 仿佛恨不得扑上来, 吃他的肉, 喝他的血。

  把他千刀万剐了才好。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上苍白,额头汗珠滚落。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一次,他是鱼肉。

  他张了张嘴,抬手指着那一群女同志,声音艰涩道,“你们——你们不是不敢吗?”

  一旦出来指正,对方的名誉便会扫地。

  对于适龄即将婚嫁要说婆家的女同志来说。

  女孩子清誉大于天。

  她们怎么能!?

  怎么敢!?

  把这般阴暗的往事,暴露于世人面前。

  面对许东升的质问。

  人群中短发齐耳的年轻女同志,她叫周青,她突然淬了一口,“敢?怎么不敢?做错的不是我们,我们为什么不敢?”

  “被逼着相亲,不是我们的错,被人占便宜,不是我们的错,被你这个畜生下手,更不是我们的错。”

  “如果世道怪我们水性杨花,怪我们不知检点,怪我们事后发声,那同样也不是我们的错,只能说,那是这个世道错了。”

  “更遑论,你这个做错事的畜生都敢出来,我们——为什么不敢出来!?”

  铿锵有力的话,让全场都跟着安静了下来。

  大杂院里里外外几十号人,原先都闹哄哄的,在这一刻,却是死一样的寂静。

  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口,“说的好!”

  “你们没错,你们从来都没错,你们是受害者,受害者为什么不能出来?”

  “加害者却可以逍遥法外?”

  “凭什么?如果真是这样,那法律是做什么?那警察做什么?”

  “你们不要怕,我们全部都会帮你们!”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站在了受害的女同志面前,他们像是人墙一样,保护着身后的人。

  以周青为首的女同志,再也忍不住了,她们先是呜呜地哭了出来。

  这些年,她们一直都活在过去的阴霾中,每当闭上眼,就是许东升那个恶魔。

  朝着她们伸出魔爪。

  用着那半寸银枪蜡头,来羞辱她们。

  那种回忆简直是让人生不如死。

  可是,没人能理解她们。

  她们不敢和家人说,不敢和朋友说,怕家人嫌弃她,怕朋友憎恶她。

  就算是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和家人说了。

  也被家人一句话给伤着了。

  人许东升那么一优秀青年,怎么不对别人这样?

  就对你这样?

  你是不是不知检点的,勾引了人家?

  苍天啊。

  她们绝对没有,她们绝对没有勾引过许东升这个恶魔。

  她们难受,她们彷徨,她们夜不能寐,日日恐惧。

  好不容易说了婆家,被婆家人知道,却以此原因而退婚。

  就算是勉强结婚了,被婚后的丈夫知道后,还要骂她们一句脏。

  唯独,就只有周青的丈夫,一直都在陪着她,哪怕是在这种时候,他也出现在对方的面前。

  眼见着妻子哭,周青的丈夫李国梁抬手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哭吧,大声地哭。”

  “不用怕了。”

  往日的阴影,哪怕是陪伴,也没有太大的作用。

  只有,以恶制恶,只有,让那恶人受到报应。

  这样,她们才会慢慢地走出那一场非人的折磨。

  听到这。

  周青再也忍不住了,她捧着脸,抖着肩膀,嚎啕大哭。

  这一次,不止是她,还有她身后的七八个女同志。

  她们都一样,全部都是嚎啕大哭。

  那哭声,让听的人忍不住心酸,忍不住想要流泪。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

  先扔了家里的臭鸡蛋壳,朝着许东升砸了过去。

  臭鸡蛋壳本来是来沤肥种蒜苗的,在这一刻,全部都砸在了许东升身上。

  许东升刚要躲避,却又被一把煤渣砸了过来。

  “你还敢躲!”

  “人渣!”

  “王八蛋!”

  乌黑的煤渣扬在许东升身上,进到眼睛里面,他有些睁不开眼了,剧痛让他抬手去揉眼睛。

  不知道是谁——

  喊了一句,“砸煤渣,他睁不开眼!”

  “扔!打!”

  院子里面,但凡是养了孩子的父母,在这一刻,全部都跟着拿着火钩子,火钳,铁锹,砖头,朝着许东升砸了过去。

  先是拳打脚踢。

  还有人不忘问一句,“人渣,你知道是谁打的吗?”

  眼睛都睁不开的许东升,“??”

  我日你妈!

  眼见着他没有反应,后面的人更带劲了。

  还有那一群女同志,全部疯了一样,朝着许东升扑了过来。

  她们都是下了死手的。

  伸手抓,抓烂脸!

  抬脚踢,踢□□!

  还有那两位老人,直接都把刀给砸了过来。

  一不小心接过刀的许东升,“??”

  他再也忍不住了,愤怒地朝着身后的下属大吼,“还不过来帮忙?”

  那些下属已经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

  在听到许东升的话后,下意识地就要服从,但是却被周围的邻居给拦住了。

  “你们帮这种人渣吗?别忘记了,你们也是有娘老子,有妹妹,有女儿的,你们就不怕,自己的亲人落到这种人渣的手里吗?”

  这话一落。

  那边要动手帮忙的下属们,顿时犹豫了。

  这一犹豫,又给了周围邻居机会。

  他们齐齐的用力,直接把许东升给扔出了大杂院,像是一个破抹布一样。

  砰的一声——

  砸得满地的灰溅起来。

  “滚!”

  “在敢来我们院子,打死你!”

  许东升被煤渣给迷得眼泪流,被扔出来的这一刻,他终于睁开了眼,想要去看到底是谁对他下的手。

  只是——

  看到,眼前乌压压的人头,几十号人的时候。

  他懵了下。

  谁?

  到底是谁打的他!

  他要和他们拼命!

  可惜,打他的那些人,在这一刻,都在笑,是痛快的笑。

  “你找不到人吧?”

  “活该!”

  这一刻,许东升成了众矢之的,连带着三岁的孩子,都忍不住朝着他撒一泡尿!

  看着这样的许东升。

  沈美云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她跨过高高的门槛,一步步地走到许东升的面前。

  这一次,她绷着一张素白的脸,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轻而慢,带着几分冷调。

  “许东升,不信你抬头看,苍天绕过谁,你曾经所做的恶,都会留下足迹,在将来的某一天反噬。”

  许东升脸色复杂,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有不知道说些什么。

  可惜,沈美云看都没看他。

  她直接朝着众人说道,“关门!”

  大杂院的朱红色掉漆的大门,在这一刻,缓缓的合上了。

  门内,门外。

  那是两个世界——

  把恶人拒之门外,把好人关于门内。

  沈美云便直接走到了,原先出来帮忙作证的众人面前,“谢谢。”

  她朝着大家鞠躬,她身段柔美,这一鞠躬,带着几分弱不禁风的滋味。

  仿佛,风可以把她吹走。

  大家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最先开口的是那一对老人,他们姓傅,傅老爷子说道,“是我们要谢谢你。”

  “没有你,我们不可能知道真相。”

  不然,他们现在都还被瞒在谷里面,以为女儿是自杀而亡。

  实际不然,这里面还有许东升的算计。

  “是啊,是我要谢谢你,不是你,我不可能敢站出来。”

  周青眼眶微红地说道。

  三天前,这沈美云找到她,她还差点把对方给打了出去。

  因为,那是自己不可言说的痛。

  她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遭,可以看着昔日的恶人,如今受到惩罚。

  看着许东升,如同丧家之犬一样,被人打出去。

  痛快,是真的痛快。

  “对,美云,没有你,就没有我们。”

  是沈美云拉着她们的手,让她们站起来。

  告诉她们,被人欺负,被人算计,不是她们的错,是许东升的错。

  被人议论,不是她们的错。

  是长舌妇的错。

  是这个世道的错。

  她们身为女子,本就艰难,她们不畏流言,不畏施害者,她们就只想要一个公道。

  沈美云看到这一群女子,眼里从黯淡,到现在慢慢充满着光。

  她是真为对方感到高兴。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周青斩钉截铁,“告他。”

  “美云,你走了九十九步,最后一步,由我们走。”

  说完,她的目光越过沈美云,最后,停留在沈怀山和陈秋荷两人的脸上。

  “你放心在,有我们在,是不会让许东升那个畜生,在来抓人的。”

  这话,得到了傅老爷子的赞同,他如今虽已退休,但是昔日的能量却还在。

  他点头,“我与许东升不死不休。”

  “你姑且放心就是了。”

  “我不会让他有空,来对付你父母的。”

  沈美云找到他们,是为了他们,也是为了她自己,以及她身后的父母。

  沈美云抿着唇,低低地说了一句,“谢谢。”

  是她要谢谢他们。

  “不,是我们要谢谢你。”

  他们同属于受害人,如今,受害人握手言和,对施害者进行报复。

  他们拧成了一股绳,足够让施害者害怕的绳。

  送走了众人后,沈美云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他们来的太急,还没有让坏人真正的受到处罚。

  她目送着众人彻底离开后。

  转身回家,目光和沈大嫂相对,沈大嫂惧怕地收回目光,她本来是来凑热闹的。

  等着沈家两口子,彻底出事后,就去捡沈家的便宜。

  她小叔子这一家子,对沈美云用的东西,全部都是好的,她捡回去了,也能给美娟不是?

  只是,让沈大嫂意外的是,都到了这种境地,沈美云竟然还能够力挽狂澜。

  不止没让对方把沈家夫妇带走不说。

  还赶走了许东升。

  他们家巴结的许东升,高高在上的许东升,如同丧家之犬,被沈美云给赶了出去。

  想到这里,沈大嫂心里一凛,什么时候沈美云这个女孩子,竟然这般厉害了?

  “大伯娘。”

  正出神的想着,沈美云突然走到了她面前,让沈大嫂被吓了一跳。

  “沈沈沈——美云,你做什么?”

  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语气中的害怕。

  那是畏惧,在经历了这一遭又一遭后,对沈美云的天然畏惧。

  沈美云静静地站着,抬头看着她,宛若好心提醒,“你再不回去,怕是见不到沈建明了。”

  “什么?”

  沈大嫂一惊,瞪大了眼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美云微微一笑,瓷白的脸上带着几分从容,语气轻而慢,“你回去便知道了。”

  这高深莫测的样子,让沈大嫂心里忍不住犯起来嘀咕。

  想到沈美云之前赶走许东升的样子。

  她到底是害怕的,也顾不得去抢沈家的东西,去看沈家的热闹了。

  掉头就走。

  实在是沈美云这个性格,太过邪性了一些。

  更何况,建明当年还那般欺负过沈美云。

  想到这里,沈大嫂的心提到嗓子眼,只想快点,再快点。

  赶快回去才好。

  要看到她的建明,完好无出才好。

  注意到沈大嫂慌慌张张地离开大杂院,沈美云不可知否,她在心里轻轻说。

  沈美云,我替你报仇了。

  也替你,维护了父母。

  今后,她就是沈美云!

  沈美云转头进屋后,沈怀山和陈秋荷两人相互搀扶着,从地上慢慢地坐到椅子上。

  绵绵在旁边,像是一个小大人一样,小心翼翼地搀扶着。

  一会扶着这个,一会帮着那个。

  看到沈美云进来,沈怀山脸色复杂,又带着后怕,但是到底是问了出来。

  “美云,你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不是没看到家里出事时,来看热闹的沈大嫂。

  沈美云垂了垂眼睫,细密的睫毛,在莹白的肌肤上打下一片阴影。

  她轻声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顺手让门桥头李家的人上门了,另外,又写了一封信给民.兵.队。”

  人证物证俱在。

  沈建明跑不掉。

  不死也脱成皮。

  毕竟,结婚的男人,又糊弄了人女方的肚子,这是严重的男女作风问题。

  死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她这话一落。

  整个屋内都跟着安静了下来,一时之间,只有沈怀山沉重的呼吸声。

  “你——”

  他还没说完,陈秋荷便劈头盖脸道,“你什么你?痛快,我就觉得美云做得好!”

  “沈怀山,就只能他们家欺负我们,不能我们还手是不是?你是不是忘了,你唯一的女儿,差点被他们害死,更别说,我们家落难了,你看你大嫂,是怎么做的?还不如大院里面的邻居,人邻居都知道帮我们一把,他们呢?”

  “他们来打秋风,看热闹,捡便宜,唯独没想着,帮着我们一把。”

  沈怀山还没开口呢,就被媳妇给骂死了。

  “不是,秋荷,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也准备夸美云做得好的。”

  这不还没说完呢。

  他真是被冤枉死了。

  这话一说。

  陈秋荷这才放弃批判他,转头去家里找医药箱了,可惜,家里的医药箱,被之前来的人给砸了。

  倒是,沈美云看了一眼绵绵,三分钟后。

  她提着医药箱出来了,里面有碘酒,棉签,纱布,镊子等等一系列全部都是清理伤口的工具。

  看到这。

  沈怀山的瞳孔缩了下,他是医生更明白这些东西,和他医院的不一样。

  他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女儿。

  四目相对。

  沈美云若无其事,“爸,不用吗?”

  沈怀山沉默了下,当做没看见,“用。”

  “只要效果好。”

  沈美云嗯了一声,她低头,拿出碘酒给她爸,细细地清理手背上的伤口。

  头顶上,传来声音。

  “傅家人,你是什么时候找的?”

  “我带着绵绵回家的那天。”

  沈大嫂上门替许东升说亲,她便开始布局了。

  只是,她不确定自己的后手能不能用上,在沈美云看来,如果用不上,就当日行一善。

  “那周青那些女同志呢?”

  “在我去知青点的时候。”

  “一家家找?”

  沈美云嗯了一声,清洗干净伤口后,便用着纱布,一层层包了起来,“一家家找。”

  她记得那些受害者的住址,一家家游说。

  一共小二十家人,来了十个。

  这话一落。

  沈怀山抬了抬手,轻轻地落在了沈美云的发顶,半晌,他沉声说道,“苦了你了。”

  沈美云摇头,俯首枕在父亲的腿上,轻声道,“不苦,我唯一后悔的就是心软。”

  她既然提前布置了,那就应该先下手为强。

  明知道在拒绝许东升相亲后,会遭到对方报复。

  她却没有先行一步动手,反杀,让对方提前去坐牢。

  这样,她父母或许就不会有这一遭了。

  但是——

  似乎也行不通,没有了许东升,还会有李东升,王东升。

  她能事事掌握对方的把柄吗?

  答案是不能的。

  她只知道一些重要人物的把柄和背景,若是换一个人来。

  便不一定了。

  想到这里,沈美云轻轻地叹口气,她趴在父亲的膝盖上,有些无力道,“抱歉爸妈,我没有保护好你们。”

  她答应了沈美云,照顾好父母。

  但是,却还是让他们受伤了。

  这话一说,沈怀山和陈秋荷同时摇头,“不,要是没有你,我和你父亲的下场会更惨。”

  回答的是陈秋荷。

  是女儿,联合了外人,握住了对方的把柄,煽动了大院的众人,这才让他们躲过这一遭。

  如果没有女儿出现,他们几乎不敢想,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可能比这还糟糕。

  就不止是仅仅沈怀山受伤这么简单了。

  这个道理,陈秋荷懂,沈怀山也懂。

  于是,便跟着安慰沈美云,“是啊,美云,你已经很厉害了。”

  “爸爸妈妈以你为荣。”

  这是实话。

  绵绵听到这,也忍不住脆生生地学道,“妈妈,绵绵以你为荣哦。”

  绵绵这机灵的样子,让沈美云忍不住笑了。

  “嗯,只要人在,比什么都强。”

  这一场动荡里面,只要人保住了,那就有希望。

  “爸妈,你们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沈怀山,“等调令。”

  架在脖子上的刀已经落了下来,现在就看后半截的成事了。

  一旦调令下来,他们便可以离开北京城了。

  山高皇帝远,总有他们能过的日子。

  *

  许东升是被下属给抬回去的,被煤渣迷眼睛的那一幕,让他直接暂时成了半个瞎子。

  后面被众人扔东西,砸东西,以及踹打抓的情况下。

  直接让许东升有些起不来了。

  还是他的下属喊了板爷过来,拖了板车,把许东升给拖了回去。

  很不巧的是许东升,前脚被拖到西直门临街胡同,办公室外面的马路牙子上。

  季长峥和温指导员也回来了。

  只是,车上温指导员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因为他们这次的任务,并不算成功。

  季长峥不配合。

  他根本做不到,对任务对象严厉对待。

  所以,他们这任务也算是失败了一半,倒也不算是全部失败。

  不过,就是季长峥放了下水,反正温指导员不说,也没人知道。

  只是,温指导员在下车前,忍不住叹气,“长峥,你下次不要这样了。”

  季长峥他看向车窗外面,面容也逆着光,这也让他的笔挺的鼻骨藏在斑驳的光影里面,几近乎透明。

  眉眼不复之前的张扬,反而像是盖上了一层晦涩,显得格外沉静。

  “老温,我是人。”

  所以,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这话一说,温指导员也跟着沉默了,“算了,我不说,也没人知道。”

  还好,他们和许东升是分开执行任务的。

  不然,按照季长峥这放水的尿性,必然要被许东升给参一本。

  温指导员一想到,许东升超额完成任务,而他们部队来的精英,却凄惨成这样。

  他推开车门,往下走,“我真的是倒霉和你分到一起。”

  季长峥戏谑道,“说得跟你下得去手一样。”

  “也就许东升那货,才下得去手。”

  他话锋一转,“老温,我就问你,比起我来,难道你更喜欢和许东升那货分到一起吗?”

  想到许东升的手段,温指导员打了个冷战。

  “算了,我还是和你分一起吧。”

  季长峥起码算是个人,心软归心软,但是做事有章法,也凭良心,更不担心对方背后下黑手。

  但是,许东升就不一样了。

  这真的让人一言难尽了。

  只是,这话归这话,温指导员却忍不住劝解道,“你别看许东升这人手段黑,但是这种人将来才容易爬得高。”

  “说实话,你该学还是要学——”

  只是,温指导员这话说到一半,就看到被人用板车拉回来,半死不活的许东升。

  他的话,顿时戛然而止,“他、这是怎么了?”

  许东升脸肿了,眼肿了,人也肿了。

  活脱脱的就像是一发面馒头一样。

  许东升那下属也老缺德了,给他盖了一件破棉袄子,但是那衣服,只盖了许东升的下半身。

  哝儿。

  最关键的脸这个部位,给露出来了。

  一路从玉桥胡同到西直门,招摇过市。

  宛若当街处刑。

  这一路上不知道被多少人给围观了。

  这不,温指导员一问,许东升的下属铁头,便看了一眼许东升,对方被打的狠了。

  几乎是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了,嘴巴也不好开口。

  于是,铁头替他回答了,“我们队长出任务的时候,被任务对象给打了?”

  “啥?”

  温指导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都忍不住掏掏耳朵,“你说啥儿?”

  “就是被人物对象,沈美云同志给打了。”

  这下,惊的不止是温指导员了,连带着季长峥,也忍不住看了过来。

  “你说谁?”

  那铁头也有小心思,不为别的,他也有个闺女。

  老实说,虽然他是许东升下属,但是同样,也看不惯对方做的那缺德事。

  于是,便倒豆子一样,全部倒了出来。

  “就是任务对象的女儿,沈美云同志先是给了许干事……腰子上一刀子。”

  说完这,他还特意揭开了许东升被盖着的身子。

  露出了下面的伤口,棉猴的都被割开了半截,露出白花花的棉花来。

  若是细看,还能看到里面的皮开肉绽呢。

  见大家都安静下来,铁头继续说道,“在接着,许干事又被寻上门的仇人给打了,臭鸡蛋,煤渣子,火钩子,反正能上的家伙都上了。”

  这下,所有人都跟着惊了下。

  季长峥也彻底听清楚了,他往前一步,撩开了许东升那衣服上的肉。

  果然,看到了刀伤的痕迹。

  他眯了眯眼,“你是说,沈美云划开的?”

  “玉桥胡同沈美云?”

  铁头点点头,“是玉桥胡同,我们今天出任务的地方。”

  果然。

  季长峥在心里暗暗的夸了一句,这女中豪杰名不虚传。

  还不待他们在门口叙旧。

  办公室内的李主任就跟着开口了,“都进屋吧。”

  站在门口说这些,像是什么话!

  出任务没成功,反倒是被任务对象给打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出了这么大篓子。

  也不嫌丢人。

  还在门口嚷嚷。

  李主任这一喊,大家都跟着进去了。

  唯独季长峥除外。

  他没兴趣和人绕弯子,转身就要离开,但是却被温指导员给喊住了,“你不听听,你心目中的女中豪杰,是怎么样干翻一票人的?”

  这话一说,原本要离开的季长峥,顿时停顿了片刻。

  他收回脚,好看的眉眼也跟着意气风发起来,“听听也不是不行。”

  屋内。

  办公室。

  李主任看到许东升的惨样后,脸色铁青,“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铁头复述了一遍,当然添加了一些私人感情。

  “我们本来执行任务很顺利,沈家两口子也没有任何反抗,但是后面——”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许东升,“后面许干事的仇人来了,接着他就被打了。”

  “等等?仇人,什么仇人?”

  李主任还以为许东升是被沈家人打的呢。

  “就是——”

  铁头没有任何掩盖,“许干事早些年伤过的女同志家人,以及相亲害过的那些女同志,全部都到场了。”

  “那些人,把当年受到许干事的压迫,全部都说出来后,引发了大杂院里面住户的愤怒,然后所有人联合起来,把许干事给打了。”

  李主任皱眉,他是知道许东升年轻时候做的荒唐事的。

  只是,谁年少轻狂的时候不做荒唐事呢。

  那些事情,也早已经翻篇了,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还再次提起来,还巧合的出现在了许家。

  “沈家人没动手?”

  李主任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铁头想了下,他摇头,“沈家两口子都没动手。”

  他们这次的任务对象是沈家两口子,沈美云不算。

  那么,沈美云动手,应该不算是沈家人动手?

  李主任沉默了下,事情有些棘手,在这种情况下,沈家人没动手,但是他的人却被打了。

  而且还丢了这么大的一个人。

  “最后事情怎么弄了?”

  这话也问,季长峥他们也跟着看了过来。

  “没怎么弄,我们被大杂院的住户给赶出来了,他们还扬言,我们过去一次,打一次。”

  听到这话,李主任气的一拍桌子,“预谋,阴谋,绝对是有人在里面挑拨。”

  不然怎么会那么好?

  把沈家人给摘的干干净净的,把许干事的仇人给联合到了一起。

  连带着大杂院的住户,都团结到了一起。

  看到李主任的生气。

  季长峥挑着眉梢,默默的在心里,为沈美云竖起大拇指。

  这一手操作,把沈家人摘干净了,还让李主任他们找不出错点来。

  季长峥忍着,让自己的笑容不要出声,得到了温指导员在背后踢了一脚。

  让他收敛点。

  季长峥轻咳了一声,线条流畅到完美的下巴,也跟着忍不住抖动起来。

  这下,引起了李主任的注意力,他深吸一口气,摁住了脑子里面的火气。

  “长峥同志,你们这边的任务怎么样?”

  季长峥言简意赅,“一切顺利。”

  能不顺利吗?

  他这边大坝一样开闸放水,几乎都没为难叶家人。

  人叶家人到底是一文化人,之前在大学里面教书育人,不偷不抢不犯法。

  这冷不丁的突然就大难临头了。

  他要是在落井下石,那还是人吗?

  当然,任务对象要是什么人贩子,毒拐子,偷偷摸摸的杀人犯敌人什么的。

  季长峥当然是下手不手软的。

  他的拳头,对向的都是敌人,从来都不是自己人。

  李主任不知道季长峥这内情,还以为任务顺利呢。

  他夸了一句,“做的不错。”

  季长峥呵呵笑着扯着嘴角,带着几分敷衍。

  “这样吧,既然许东升这边的任务出了错,沈家的任务,交给你吧。”

  “你在去走一趟。”

  在李主任以为季长峥不会拒绝的时候。

  季长峥用着很奇怪地眼神看了他一眼,“沈家还要做什么任务?”

  “家被砸了,人被打了,李主任想让我去沈家做什么?”

  这话太过直白的。

  直白到李主任有些无法回答,他下意识地去看温指导员,眼神似乎在问。

  这愣头青,从哪里来的?

  怎么一点都听不明白领导的话外含义。

  温指导员眼观鼻,当做没看见。

  没在温指导员那里,得到回应的李主任,又碰了一鼻子灰。

  “去沈家,当然是为了——”

  他转换了一个说法,“长峥同志,许东升作为你的工作伙伴,他在外被人欺负了,你身为他的工作伙伴,是不是要为他报仇?”

  季长峥,“不要。”

  李主任,“?”

  这人真是油盐不进了。

  “你不去的话,那我就派别人去了。”

  这话一落,季长峥微微拧眉片刻后又放松了眉头,不紧不慢道,“让我去也不是不可以。”

  李主任看他。

  季长峥,“沈家所处的大杂院现在一致对外,你是知道的。”

  “我过去,大概率是要挨打的份。”

  李主任想说,你一人高马大部队出生的小伙子,还怕那大杂院的乌合之众?

  这话还没说,就被季长峥堵了。

  “许东升还不是被打了?”

  这话说的,李主任没法反驳。

  许东升也是一米八五的帅小伙子,而且听说还□□练过几年。

  这不,被打的抬回来了。

  李主任揉着眉毛,“说下你的条件。”

  季长峥等的就是这句话。

  “我要沈家的调令。”

  这话一说,李主任想都没想的拒绝,“沈家做了这样的事,还想顺利离开北京城,想都不要想。”

  不是他想为难对方,而是许东升这事,没那么容易翻篇。

  季长峥不意外,他也不急,就那样往椅子上一坐,翘着一个二郎腿。

  “那您嘞,换人吧。”

  他目光看向许东升,戏谑道,“或者可以等这货,治好了以后,在上沈家那大杂院。”

  这都等到什么时候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

  许东升被打的那么狠,一时半会绝对是好不了的。

  而且,等他好了,还敢不敢在去沈家的门,这还不好说。

  真等到那个时候了,黄花菜都凉了。

  季长峥知道这一点,李主任也知道。

  正是因为知道,李主任才头疼,“你换个条件,我尽量满足。”

  季长峥丢出一句话,“没调令,我不敢上门。”

  “怕挨打。”

  怕!

  他怕个屁。

  就季长峥这种混世魔王,他还怕?

  那大杂院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他对手。

  这一点,李主任心知肚明,他不想和季长峥说话,转头看向自己的下属。

  “你们谁愿意去玉桥胡同沈家大院?”

  这话一问,周围人都跟着低着头。

  不回答。

  这是无声的拒绝了。

  毕竟,许东升的下场他们可是都看见的,当时整个大杂院,前后几十个人齐齐的团结起来。

  去揍许东升的样子,他们可都还是记得的。

  说实话,惹了群怒,这是谁都解决不了的事情。

  毕竟,他们不想当第二个许东升。

  眼见着下属都不吭气,李主任气了个倒仰,一拍桌子,“你们都聋了?”

  还是没人开口。

  温指导员恰到好处的为他解围,“老李啊,既然你们这边的人,不方便出手,那就让长峥去呗。”

  “反正不就是调令吗?早给晚给都是给,给了长峥,他还能替大伙找回点颜面不是?”

  李主任不说话。

  温指导员继续慢悠悠道,“说实话,沈家那大杂院是个烫手山药,除了长峥,没有人愿意,也没有人敢接手——”

  李主任知道这理,但是知道归知道。

  但是让他捏着鼻子喝一壶,心里不得劲啊。

  本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现在突然来了这么一遭,许东升出事,许家人还不知道会怎么闹呢。

  李主任也就直说了,“我也想给调令,但是调令没那么容易,毕竟,许队长还在这里躺着呢,他这也算是为工负伤,许干事没解决,那沈家人就不能走。”

  抛开这件事不谈,他身为许东升的领导。

  下属在出事后,第一时间维护对方,这是他身为领导应该做的。

  也是他应尽的责任。

  这无关事情的好坏,而是双方的立场,从头到尾都不一样。

  双方的场面陷入了僵持。

  刚好,外面传来了,一阵阵的敲门声。

  笃笃笃——一声高过一声,打破了办公室的沉寂。

  “谁啊?”

  这个点,他们在开会,谁会来啊?

  外面安静了一瞬间,接着是一道字正腔圆的声音响起来。

  “许东升在这里吗??我们是西直门派出所的办案的,现接到多起受害人报案,许东升同志涉嫌一桩命案,请跟我们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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