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新入门的弟子都已入睡,整个苍云派寂静无声。
距苍云派山门五十里地外,有个巨大人为的大坑,坑下数不尽新旧交横的尸体。摆在最上面的尸体赫然就是在山门外与小时予争论的少年,面如死灰,双目睁的奇大,乌黑瞳孔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灰白,五官狰狞,四肢诡异的扭曲着。 …… 次日,清晨。 苍云派规矩繁多,管控森严,新弟子入学第一课就是熟背门规,严于律己,恪守本分。众多内门弟子齐聚一堂,相互介绍,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小时予此时踏进学堂,随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书,看的正是门规。 “我叫陆典鸣,你的师兄。”陆典鸣语毕,便直接坐在小时予身边的位置。 小时予看了一眼陆典鸣,虽有不解,但还是起身作揖。 “师兄好。”
“你叫时予,真是个好名字。”
陆典鸣靠在桌上撑着脑袋,眉眼带着干净的笑。 “师兄说笑了。”
想到自己的名字还是已经去世的奶奶取得,她是时予见过最很乐观,很爱读书的奶奶。他也曾问过奶奶自己的名字的意思,奶奶总是说以后会有先生教他的。 “时和岁丰,取予有节。”
陆典鸣见小时予不知道就缓缓出口,心想为小时予取名的人一定很爱他吧。 小时予愣住片刻,最后粲然一笑,原来这世界上除了弟弟还有爱他的人。 自从跟陆典鸣说上话后,陆陆续续有人找小时予说话、聊天。有夸他这么小年纪就离家上山学艺;也有人夸他在山门外的豪放言语;更有人夸他聪明异常等等,就是没有人说他右脸上那狰狞的伤痕。太多太多的善意扑面而来,着实让小时予招架不住,垂下头,悄悄红了脸。 …… 时光如梭,一晃大半年过去了,整个苍云派都洋溢着弟子们的欢声笑语,师兄弟之间的感情逐日深厚。 只是连着半年都是在抄背门规,长老们也从未露过面,这不禁让众弟子产生疑惑,也似乎觉得这苍云派根本没打算教大家如何修炼,而那些往届师兄师姐也从未见过,除了那位方允师兄。 “会不会师兄师姐他们学有所成,飞升的飞升,回家的回家了。”
说话的是柳甜,名如其人,人美声甜。 “柳甜师妹不觉得奇怪吗?往年的苍云派仅仅只收二百人,而且这二百人最低也得是四等,要是放在现在你我可是要回家成亲的。”
彭木前半句故作认真,后半句则是原形毕露的看着柳甜。 “我看彭木是想回家娶媳妇了,哈哈哈。”
众人听闻也都哈哈大笑,看向柳甜和彭木的眼神也带着浓浓的八卦意味,害的柳甜红着脸,嗔怪的看了一眼同是红了脸的彭木,便带着姐妹出了学堂。 一边看热闹的小时予听了彭木的话陷入深思,正想着出神时,一只大手拍在小时予的肩头上给他吓个不轻。 “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莫非。”
陆典鸣顺着小时予的目光看去,正是柳甜离去的方向。 “陆师兄,我才八岁不到呢。”
小时予无奈,真想看看陆典鸣脑子都装了啥,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开玩笑,开玩笑。”
陆典鸣的年纪也才十一,在这里就属他两最小,玩的最好。 “你还没告诉我你在想啥呢?”
见小时予又要神游天外,立马拉回来继续问,毕竟他比较无聊。 “如果你没进这苍云派,你现在在做什么?”
小时予突然的发问不禁令陆典鸣有片刻的愣神,要知道时予在沉思时很少理会他的。 “我可能会学着管理家里的生意,等到再大些就娶妻生子,就是这样。”
陆典鸣撑着脑袋想了一会,缓缓说道。 小时予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很快休息时间过去了,内门弟子都乖巧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方允拿着厚厚的门规踏进学堂,对弟子们很是满意。 “今日大家继续抄背门规吧。”
方允语毕,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翻开门规细细品读起来。 “方允师兄,这门规我已经倒背如流了,何时才能见到师傅。”
正在抄写门规的众人听到此话纷纷抬头望去,是坐在最后排的男生,叫司空熠籍。 “修炼这事本就是要徐徐图之,抄背门规是要各位学习静心,静下心来方能更好的修炼。”
方允负手站立在学堂的正中间,嘴角微微上扬,目光温和的看向众人。 “熠籍师弟可还是静不下心,若是门规抄背乏了,我这还有九位长老的心得可借与你抄背。”
方允移步到司空熠籍身边,抬手按在他的肩上,只一下便收回了手。 “师兄说的对,多谢师兄赐教。”
司空熠籍也觉得自己过于浮躁,羞愧的看向温润的方允。 方允欣慰的点了点头,也不多留大步离开了。 小时予位置靠窗,微微将头倚在窗边,用余光看方允的去向,果然是去亲传弟子的学堂。 苍云派此次收纳新弟子共计两千三百二十一人,其中亲传弟子仅有二百人,这些数据都是公开的。小时予放眼看去整个内门弟子学堂最多容纳两千人,而这里目测有一千九百多人,那剩下的二百多人去哪里了? 小时予眉头紧锁,站起身假装在背书,实则在点人头。 “一千九百五十九。”
空白的纸上赫然写下这串数字,小时予隐隐觉得那些消失的人不简单。 傍晚时,小时予去了天泽峰找弟弟,亲传弟子人少,住的也就好,一人一个小房间相当惬意。 “哥哥,给。”
小彦祈开心叫道,将自己中午的小点心拿出来给哥哥吃。 “真好吃。”
小时予酷爱吃糕点,奈何星水峰的厨娘不会做糕点。 “嗯,多吃点。”
小彦祈眨巴的大眼睛看着哥哥,哥哥开心他就开心。 “彦祈你们亲传弟子共有多少人?”
吃完最后一块糕点,小时予才想起来此次的目的。 “好像有个近两百人吧。”
小彦祈仔细想了想回道,他比较喜欢独来独往。 “你明天数数给我个确切的人数,我今早数了下内门弟子才一千九百五十九人。”
小时予认真说道。 “是怎么了吗?”
小彦祈思索了下,看着哥哥一脸认真不解的开口问道。 “我发现当时一起入门的人少了好多,那些消失的人从来都没有被人发现。”
“会不会是那种隔个三五天消失一个呢?”
小彦祈想了想说,他并没有质疑自己的哥哥,哥哥能说出来这个问题必定是观察了许久的。 “不太可能,入门半年,大家已经熟络起来了,在此时消失肯定有人发现的。”
小时予摇摇头,否定了弟弟的说法。 “同时入门,消失那么多人却无人知晓。”
小彦祈反复念在嘴里,最终摇摇头。 “这件事就我们之间说说,莫要与他人说道。”
小时予也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嘱咐弟弟不要与他提及,这件事隐隐令他觉得不安。 “好。”
小彦祈乖乖点头。 在回去的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小时予躲避不及淋湿了半身,好在拐弯后有个凉亭。小时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拧了拧袖口、衣袖上的水。等弄好就坐着抬头看那如柱般的雨水,灰蒙蒙的天空时不时划过闪电,随后就是一声响雷,声音大的令小时予害怕的蹲下身子捂住耳朵,更可怕的是这附近就只有他一个人,隐约之中听到了一个脚步声,很沉。 小时予缓缓抬起头,循着脚步声望去,一个淡青色模糊的身影,是内门弟子的服饰,看不出是谁,对方也没撑伞。小时予正想叫他过来避雨,就看到对方缓缓侧过头,那惨白无色的脸在灰暗的天空下尤为恐怖,毫无生气,最可怖的是那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珠此时竟全是白色的。 小时予捂住嘴,俯下身,心脏狂跳。刚刚那人好像是司空熠籍,他怎么会变成那样。过了一会,雨声渐小,小时予再次抬头,他竟然还在,依然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小时予也僵持着不敢上去。 天色渐暗,小时予处在的地方鲜少有人来,又比较偏。他的脚已经僵硬发麻了,这地方他必须离开。 战胜内心的恐惧是很难的,尤其是未知的恐惧。 “时予师弟怎么在这?”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小时予踉跄的爬起来跑向方允。 刚想说明自己看到的情况时,才发现司空熠籍已经不见了。他对上方允的眼睛,含着笑的双眸莫名的令小时予打了个寒颤,于是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刚刚雨下的大,没带伞在此处躲雨呢。”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小时予垂着头感受着来自方允打量目光,此时脑海里浮现奶奶的话。 “当你觉得一个人给你的感觉很危险很不安的时候,相信自己,远离他。”
方允师兄很危险吗?不,此时此刻周围的一切都令他感到不安。 “好,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方允撑开油纸伞,站在台阶上等小时予,不知是不是小时予过于紧张,撑开伞的那一瞬间他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谢师兄。”
小时予缓慢挪步朝方允走去,满脑子都是在想如何避开和方允一起撑伞的理由。 “时予!”
是陆典鸣,小时予顿时放松下来朝着陆典鸣挥手。 “我在这!”
“方允师兄好。”
陆典鸣快跑过来,先向方允问好,转而看向面色微微发白的小时予。 “我瞧你出去了好一阵子,又下雨的不放心就来寻你了。”
小时予年纪小,又经历过灭门的惨案,加之刚刚又遇到怪异的事情。听到陆典鸣的话,不仅心里暖了,眼眶也湿润了。 “刚刚的雷声太吓人了。”
小时予扑进陆典鸣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刚刚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弟弟和陆典鸣了。 陆典鸣轻轻拍着小时予的后背安抚着他,抬头对一边的方允不好意思道:“他怕打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