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还想说什么,这时候贾母却笑道:“都是自家人,又没有什么针锋,在宫中一来二去不也就熟了。”
她虽然对于宝钗居然被选入宫中有些讶异,但薛家跟贾家到底都是金陵四大家族,这盘根错节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宝钗能够入宫,对他们贾家也同样是件好事。 而且元春和宝钗这一前一后的,在宫中也好有一个照应,若能够守望相助就是最好。 当然对她来说,最好还是宝钗给元春做陪衬。 哪知元春却突然微微一笑道:“薛贵人入宫后,我们两边就时常往来。这要论起来,她得的恩宠倒是比我还多些,陛下对她荣宠颇多……” 这其实也是在提醒家里,薛家那边需要多加打点,至少也要维持好关系。 只是这点却让众人都有些意外,便是湘云也忍不住道:“娘娘说地可是当真?”
“自然是不假,”元春点点头,道:“薛贵人蕙质兰心,本宫也是极为钦佩,听说陛下是在与那些皇商会面时见到的她,因她于商事上颇有真知灼见,入宫去倒是还被宫中其他妃嫔们缠着多问了几句,以来讨好陛下……” 说到这里,她又看向了贾政,想了想,终归是没有摆到台面上来说。 如果父亲不能够自己领会这意思的话,那就算是这时候跟他说清楚了,要去施行的时候他也有可能走偏了。 如此,倒还宁愿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去做,那至少不至于犯错。 贾母迟疑道:“这么说来,她能入宫去,倒也是一桩幸事了。”
虽说她不甚喜宝钗,甚至因为王夫人和薛姨妈似乎有意撮合宝钗与宝玉,让她有点排斥,但毕竟也是自己身边看着的姑娘,还是不希望看到她吃苦头的。 这过得好一些,心里也舒服一些。 元春却叹了口气道:“自然是好的,比之当初我入宫时,岂止好了十倍百倍。”
这是忍不住有感而发,而这话语里,多少含着些怨气,也有些对往昔的追忆。 看着元春这般,贾母也不由叹息一声,握着她的手说道:“我的好好孙女儿,还是苦了你……” 元春听到这句,想到自己打小入宫,一直到升为贤德妃,一路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委屈是难免要受的,屈辱也不是没有过,而且无人可以倾诉,抱琴受的委屈可不比她少呢。 不过再想到自己如今的日子,却又颇有些苦尽甘来。 她虽知道帝王恩宠自来没有长久的,不然皇宫里也不会有冷宫的存在了。 但至少现下她是极得皇帝恩宠的,连皇后那边都要开始拉拢她,也可见一斑。 就算宝钗入宫了,皇帝现在时常跑到蘅芜宫那边去,她这边的宠爱也没有减缓丝毫,甚至皇帝那边似乎也有意看着她们两个靠近。 所以虽说元春初心里对宝钗谈不上很亲近,但为了迎合皇帝、为了自己和家里,也还是要跟宝钗打好关系。 而宝钗那边自是领会得她的意思,自然也会配合她,毕竟她们二人的处境,某种程度上也有相似之处。 好在她现在又有了孩子,也算是多了一条后路,往后说不定还能够母凭子贵,到时候就算自己容颜衰退,不再能从皇帝那里得到宠幸了,也至少能有另一个依靠。 贾政和王夫人听到她们的对话,心里头也是有些复杂,毕竟都不是没心肝儿的人,也就是这么多年下来没有见面,让他们心中的感情淡漠了些,可现在却觉得眼前这不是皇妃,还是他们的女儿。 只是贾政不好表露自己的情绪,便朝着王夫人使了个眼色,哪知道王夫人与他夫妻关系疏离多年,而且向来也是没什么默契的,压根领会不到他的意思。 而她也不会擅做主张,就只是老神在在坐那儿不动,可把贾政心里急得够呛,又以为这妇人是故意要给自己难堪,心里想着还不如赵姨娘半点儿体贴人意,最后却也只能无奈放弃。 而看到父母两个都在那里无动于衷,元春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之后也就不再谈这件事情。 倒是贾母这边主动提起了她有身孕的事情,这可是龙种啊。 若是他们贾家能够出一位皇子,那比元春这个贤德妃可还要重要得多。 贾政和王夫人也是精神一振,尤其是贾政,甚至心里隐隐的有个念头,若是自己有一个当皇帝的外甥,那自己说不定真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抱负。 至于他的“抱负”是什么,在想了…… 元春轻抚着肚子,脸上颇有些母性的光辉,声音也变得轻柔动人,“老祖宗放心,一切安好。也正是因此,陛下才让我今日速来速回……” 原本听宫里面说这趟省亲时间赶得很紧,荣国府这些人心里面多少有点想法,现在听元春这么一说才恍然过来。 而元春也是发现了,有些事情若是自己不掰碎了讲清楚,他们恐怕是很难去领会理解的。 当然,有的话能说清楚,有的却不好多说。 比如贾老太太为了儿子腆着脸问孙女儿有没有办法帮他挪一挪位置,现在那清闲的工部员外郎实在是没法让存周公施展他的拳脚,也让他在衙门里常常枯坐,颇为郁闷。 尤其是对比于在兰台寺纵横捭阖的妹夫林如海,更令他每回自闭都觉得难熬。 这自然是被元春轻易敷衍了过去,哪怕到如今,她还是瑾守着后宫不得干政的信条,谨小慎微不敢有丝毫大意。 尤其是在后宫里面站得越高了,一不小心摔得就会越狠,到时候那些不管是平常交好的还是看着眼红的,都可能会来落井下石。 不过虽然没有给一个明确的答复,但在心里元春还是打算帮父亲问问,如果真能够让他往上挪一挪也不是坏事。 她还是知道这个父亲虽然未必多有能力,但至少不至于坏事情。 何况这上了高位,自然事情便有其他人去分担,也不需要他去亲力亲为,就算有什么不懂得事情,多听听别人的意见也好。 贾政好就好在他没主见,需要听别人的判断,不会一意孤行,当然坏也是坏在这里。 反正那边还不一定能答应下来呢,元春只是放在心里,到时候见机行事。 然后这时鸳鸯在贾母耳边提点了一句,她才反应过来。 这人老了思维也迟缓了,所以才需要丫鬟在旁边随时提醒着。 之前是因为贾元春怀念幼时才直接在这个院子里摆开戏台,让她先开开心,但那为她特意准备的大观园却还是要去一趟的。 如今既然时间有限,那更得先过去一趟,至少让她都看看家里为此筹备的心意,这是花了大代价的,总不能埋没了。 于是一行径自从这儿绕过去,而元春正走出院落拱门时,突然心中一动,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到人群中有一男子正盯着她这里张望,见她看过去也毫不避讳。 反倒是元春看了两眼之后有些不自然地避开去,心里直跳,不知为何竟是面红心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