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好怪(1 / 1)

凤宁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家。

  她的小床、小桌子小圈椅、小枕头小被子。

  时隔多年,她忽然记起一件事——枕套里面还藏着两块糯米糖,是哥哥背着爹娘偷偷给她带回来的。

  凤宁感到胸口塞满了又酸又热的东西。

  得走了。

  她蹭了蹭熟悉的朱雀浮雕,向这位曾经被自己盘出过包浆的朋友道别。

  ‘我要走啦!’

  ‘我还会回来的!’

  ‘一定!’

  放手的瞬间,凤宁感觉自己“嗖”一声栽了出去,就像被狂风扯断牵引线的风筝。

  周围的景象旋转缩小,飞速离她远去。

  凤宁两眼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凤宁睡得不安稳。

  她很渴,很饿,但她太累了,想要一直躺下去。

  眼皮重得像块牛皮糖,黏在一起分不开。手指倒像是棉花糖一样轻,轻得没有一丝力气,可能连风都拿不起来。

  神智仍迷糊着,心底已经隐隐开始发急。

  她知道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在等她去做。

  不能睡了,不能再睡了!

  ‘不嘛,凤宁还想睡一会儿嘛,娘亲……娘、亲?’

  胸口猛然攥紧。

  心脏漏跳了好几拍,凤宁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入目是一根破烂的横梁,正正悬在头顶上方。它看起来非常不安全,随时可能掉下来砸到她的鼻子。

  屋顶破了三四个洞,落下几条歪斜的天光,照亮一道道雾蒙蒙的浮灰。

  凤宁呆住。

  她怔怔顺着梁柱往下望,看到不远处的供桌上立着一座残破的石像,一半腐朽发黑,另一半裹了厚厚的蛛灰。

  周围漂浮着泛潮的霉味,这是一座废弃的破庙。

  没见识的凤宁从来没有见识过这种场面。

  她爬坐起来,正要仔细观察四周和自己,突然被吓一跳。

  她的身边竟然有个人。

  这个人悄无声息蹲在一旁,单手托腮,笑吟吟望着她。

  他穿一身黑衣服,显得脸特别白。头发束成高马尾,半缕发梢懒洋洋挂在左边肩膀上。

  “跑了这么远,一定十分辛苦吧?”

他说。

  这人长得很好看,声音也好听,说话不紧不慢,语气亲切温和。

  凤宁脑袋正发懵,听他这么一说,思路瞬间被带跑,下意识地在心里一顿点头。

  对对对。

  她昏迷之前,看见自己都飞出昆仑洲了。

  可远呢!

  她想问问这是哪里,一张嘴,发现嘴唇和舌头都干涩地粘在一起,嗓子眼往外冒烟,仿佛塞了烧红的刀片,上面还裹着沙子。

  好渴!

  她从做鬼的时候一直渴到现在了!

  水……

  想到水的甘冽清爽,凤宁顿觉百爪挠心,眼睛都冒起了绿光。

  陌生人善解人意地笑了笑,递过一只水囊:“喝了水再聊?”

  凤宁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

  水囊递到面前,袋子里传出清水碰撞声。

  凤宁的身体快过了脑子,唰一下夺过水囊,咕吨咕吨往肚子里灌。

  “哇……”

  饱满畅快的感觉直冲脑海。

  凤宁感动到眼冒泪光。

  她没喝够,但她知道不能把别人的水全部喝光,于是狠心留下一大半,捧还给这位好心的陌生人。

  “谢谢你!”

  他没伸手接,脸色变得十分古怪,嘴角微微抿起来,似笑非笑的样子。

  凤宁等了一会儿,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阿爹阿娘从小就教她懂礼貌。

  做鬼太久,她不是很清楚人和人交往的基础流程了。

  偏了偏脑袋,凤宁迟疑地开口:“……不客气?”

  谢谢你——不客气。好像是这样没错!

  他挑起眉尾。

  半晌,唇角慢慢勾出一个笑。

  他微笑着问:“你觉得,滴水之恩当如何报答?”

  这题她会!

  凤宁立刻背诵标准答案:“涌泉相报。”

  “原来知道啊。”

他的笑意更深了些,“那你说,有人恩将仇报害死自己的救命恩人,该如何?”

  凤宁愣住。

  恩将仇报?害死救命恩人?

  那不就是穿越者吗?

  她瞬间就上头了。

  眼眶变得滚烫,鼻子像被棉花塞住。

  她带着鼻音,恶狠狠地开口:“该死!”

  穿越者该死!

  该下十八层地狱!

  “哦——很好。”

善解人意的陌生人点了点头,愉快地拍手笑道,“既然已就此事达成共识……”

  凤宁期待地睁大眼睛。

  他:“那么我就动手杀你了。”

  他的笑容过于清澈友善,以致于凤宁根本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傻乎乎点了下头。

  他反倒动作一顿。

  “这是大彻大悟?还是逃傻了。”

他皱眉表示不满,“你这样会让复仇过程不那么大快人心啊。”

  “……啊?”

  看着他手上多出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凤宁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原来这个人是来杀她的?

  啊,对了。她现在的身体不是凤宁,而是穿越者。

  穿越者大概做了什么坏事,正在被这个人追杀。

  凤宁来的时机很精准,脸接大黑锅。

  眼看那把冰凉锋利的匕首架上了脖子,凤宁后背一冷,脑袋一缩,赶紧着急替自己辩解,“等……等等!”

  她才不能替穿越者死呢!她有很重要的仇要报,她要回去找爹娘!

  可是该怎么解释?

  她,凤宁,是个无辜的好人,不是穿越者那个坏人,她从来没做过任何坏事,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刚才喝过他的水,一定会涌泉以报……

  一岁半之前,凤宁只会蹦短句,一岁半之后,凤宁就没了嘴。

  她本来也说不了这么长的句子,穿越夺舍的事情更是说不清楚。

  情急之下,凤宁的语言能力直接退化到一岁。

  她艰难憋出了一句最最真挚的话。

  “我,好人,涌泉!”

  “……”

  陌生人额角跳了跳。

  他的唇角重新浮起笑容,身体微微后仰。

  “请你严肃一点,认真狡辩。”

他鼓励地看着她,“否则我很难装出被你骗过去的样子。”

  凤宁心想:这个人真怪。

  她很老实地告诉他:“我没有做坏事。”

  “不承认啊。”

他往边上一挪,让出身后的东西,“那好,我就跟你讲讲道理。”

  凤宁顺着他的指示望去。

  只见地上那厚重潮湿的积尘里面……躺着一具残缺不全的道理,哦不,尸体。

  他一让开,难以言喻的气味立刻兜头扑了凤宁一脸。

  凤宁:“……啊。”

  她都不知道庙里还有别的东西。

  所以这人带着半具尸体静悄悄来到她的身边,等她睡醒,问候她,给她水喝,然后再露出尸体和她讲道理?

  ……好怪。

  像凤宁这种还没有成年就做了陈年老鬼的倒霉蛋,其实并不怎么害怕尸体。

  她开始认真观察。

  只见这尸体身上挂着几道褴褛布条,早已被黑红的污血浸透。血肉几乎被啃噬殆尽,多处能见白骨,骨上留有尖利错乱的齿痕。

  面目全毁,大概能看出是个年轻人。

  “看这儿。”

那人倾身过来,把凤宁脖子一勾,压到尸体面前,一处处细致指给她看,“发际线,胎记,十字疤,腮帮子上吃剩的半颗痣……都能看清吧。是我兄弟齐文宇没错了。”

  凤宁偷转眼珠,看了看这个人。

  他看起来一点儿都不难过,眼睛弯着笑,声音清朗跳脱,好像正在给她介绍一个大活人。

  更怪了。

  “你是齐文宇从‘墟’救回来的。”

他转过脸,“私底下他常常带你这个拖油瓶出来混功劳,夜路走多总要撞到鬼。于是他死了。”

  凤宁重点错:“拖油瓶?”

  她不禁有些激动。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她第一次听到有人骂穿越者!以前所有人都只会夸那个坏蛋,什么乖啊可爱啊聪明啊厉害啊……凤宁只能假装不在意,其实气得快把殿梁啃秃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和她同仇敌忾!

  凤宁眼巴巴:“再骂几句!”

  “?”

  他偏不骂。

  他抬手把尸体翻了个面。

  凤宁:“……”

  这娴熟的手法,好像阿娘铺被子。

  凤宁望向那具倒霉的尸体,目光忽然被吸引。

  有个异物卡在骨缝里。

  “你说不是你干的。可是怎么办,”他摊手,一脸爱莫能助,“你的刀还插在人家的大腿上,要不然我先替你拔了?”

  凤宁:“……”

  他皱起眉头,撇着嘴角,把短刀从尸身拔下。

  动作很慢,锋刃刮过皮肉,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甩了甩刀刃上半凝固的血,他探手抓过凤宁腰间的刀鞘,把那仍然沾有血和肉丝的刀子往里一合。

  “啪”,严丝合缝,刀鞘和刀柄上的图案精准对上。

  “啊……成功破案。”

他开心地偏了偏头,“要不然我顺便替你招了?”

  在凤宁一岁半的人生中,从来没见过像他这种怪人。

  他并不需要她给出反应,自顾自说话:“这里的凶邪远比想象中更厉害。齐文宇打不过,带着你只会一起死。他修为高,讲道理肯定比你跑得快。不过你把刀子插到他的腿上,他就一定跑不过你了,完美。”

  凤宁:“……”

  他为什么可以用睡前故事娓娓道来的语气陈述这种事。

  “那么我现在可以杀你了吗?”

他友好征求她的意见。

  凤宁默默看了看那把刀,又看了看自己。

  物证人证俱全。她可以作证,穿越者就是这样的人,就是会干出这种坏事。

  但她不是穿越者,她必须替自己强行狡辩一下。

  凤宁摇头:“你不讲道理。”

  他虚心求教:“我哪里不讲道理?”

  凤宁:“杀他的,是凶邪。”

  他:“你不插刀,他就不会被凶邪追上。”

  凤宁:“凶邪不追,就不会插刀。”

  “……”

  他瞪着她,她也睁大眼睛瞪他,完全不心虚。

  半晌。

  “所以我做人为什么要讲道理。”

他抬头望天,发出灵魂疑问,“所以为什么连一个傻子都可以和我讲道理?”

  凤宁眨了眨眼睛。

  笑,穿越者又被骂傻子了。

  “好吧。”

他表示妥协,“我承认你的道理有点道理,那么先杀凶邪,再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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