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华知道大约这个问题触动了她的心伤,便立即改口。"有没有试图治疗?"凤浅兮深吸一口气,勉强抑制住心中那股急欲宣泄的仇恨。"试过,可是没用。"她声音微微沙哑,道:"其实她不是时时刻刻都会发病的。平时她很安静,尤其见到我的时候,就会恢复清醒。""那为何今天……""因为明天是二哥的忌日。"凤浅兮擦干眼泪,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当年二哥被赐牵机的时候,娘知道了就匆匆赶去,可是还是晚了,只看到满地的鲜血和尸体……她那么善良的一个人……她一直都将大哥和二哥视如己出。亲眼看见二哥死在她面前,她便从此留下了阴影……每年二哥忌日的这几天,她情绪就会特别容易失控……"兰华沉吟着,道:"跟我回婆娑山吧,我会护你们母女安全……""不。"凤浅兮抓着门栏的手指用力,指甲抓出厚厚的木屑。"乱世天下,任何地方都不安宁。""表妹……"兰华还想说什么,凤浅兮却身子一软,倒了下去。他下意识将她揽入怀中,这才发现她轻得如柔软的云,仿佛清风一吹就散了。她脸色白得渗人,眉宇间浓浓的疲惫再也无法掩藏。不眠不休的赶了这么久的路,又是拼命的与高手对决,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不再犹豫,他将她的身子打横抱起来,随便踢开了一间偏殿的门。长生殿这么多年来虽然只有兰羽一人居住,但清洁日日都有人打扫,所以每间屋子都干净清幽,一尘不染。他将凤浅兮放在宽大的床上,伸手给她把脉。还好,内伤不算严重,只是过度疲惫罢了,得好好休息一段日子。他举目四望,想找笔墨纸砚写药方好让人去太医院抓药,可长生殿空寂多年,除了兰羽的寝宫日日有人送餐,偏殿是没有宫人等候侍奉的。无奈,他只能顺着原路走出去,好不容易看见一个宫女,口述了几味药材让她去抓药熬药然后端过来。那宫女是凤晞贞派过来的,她担心凤浅兮的身体,便让人过来看看,现下得了兰华的吩咐,立即点头去了。兰华又倒回去,刚走进屋,便听凤浅兮在梦中呓语着什么。他想了想,走过去,微微倾身,听见她在说:"娘,别怕……我很快就会救你出去了,很快……别怕……"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直至听不见,只剩下了平缓的呼吸声。兰华沉默着坐在床榻旁,垂眸看着她。她睡着了还皱着眉头,可见极为不安。这么多年,她都是这么过来的么?他坐着不动,一直守着她。没多久,外面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是凤晞贞。她亲自端着药进来,刚踏进门口就问:"兮儿怎么样……"兰华起身飘过来,拦再她面前,一边从托盘上接过药碗一边压低声音道:"她刚睡着,别吵她。"凤晞贞立刻闭上嘴巴,神情仍旧有些担心。兰华往回走了两步,又想到了什么,回头道:"你跟她一样,不停歇的赶了两个月的路,回去休息吧。省得她醒了,你却倒下了,她还要照顾你。"凤晞贞一噎,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她对兰华不熟,也就见过两次,印象中这个男子总是冷冰冰的不近人情的模样,没想到也会关心人?自动忽略他的毒舌,凤晞贞笑了笑。"那就有劳公子照顾兮儿了。"她转身准备走,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断情丹有解么?"她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那次在东丘山凤浅兮服下断情丹以后兰华及时的出现,看那样子应该对锁心和断情丹都十分了解。兰华脚步一顿,皱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凤晞贞垂眸不语。兰华看着她,道:"你希望她想起楚晔然后嫁到北周去?"凤晞贞抿了抿唇,"他们本就是相爱的……""不行。"兰华却断然道:"她只能嫁给容臻。"凤晞贞愕然看着他,下意识问道:"为什么?"兰华神色而冷清,并不多言,转身走向凤浅兮。凤晞贞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怪异隐约几分不安。想了想,她还是走了出去。……大臣们卯时三刻才出宫,那时候天已大亮,今日未曾上朝。实际上凤暝病了已有月余,朝臣也有一段日子没上朝了,半夜入宫看了这么一场惊心动魄的戏,凤暝接连下了数道圣旨,都各自各司其职的去忙自己的事了。很快朝廷的昭告书就贴满了大街城墙。中宫以及太子作乱被废,赵氏已死,前太子久沉十年的冤屈昭雪。万千帝都百姓欢呼雀跃,随即跪在长街上,眼眶含泪,对着皇城的方向叩拜。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万千人跪在青石地面上,却无人起身,浑身都被雨水淋湿,匍匐在地,雨声盖不住呜呜的哭泣声。忽有人大喊:"苍天有眼,还殿下清白,愿我主长安。"一人带头,其余人便接连附和。"苍天有眼,还殿下清白,愿我主长安……"那声音起初只是小部分,随之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渐渐整个帝京所有街道都回旋着这一句话。雨声戚戚,掩不住那声声苍茫呼喊。凤晞贞站在城楼之上,看着地下朴实的百姓们用自己的方式纪念曾经那惊才绝艳的少年。记忆之中那个眉目如画笑容温和的兄长却永远离去,再不复这人间斑斓繁华,四季循环。她闭了闭眼,将眼角那股涩意逼了回去。那年夏日大雪纷纷,诉不尽这人生哀凉莫大冤屈。这一日长街寂雨飘摇,洗清昔日冤案却洗不掉昔日东宫染血的地砖,惨痛人寰。良久,她才睁开眼,招来侍卫耳语几句,侍卫点头离去。在激愤的人群角落里穿梭着,又走了上来。不一会儿,人群中又有人站起来,举起双臂安抚愤慨的百姓们,大声道:"大家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