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四下几乎是立即沸腾了起来。 文武百官暗暗将此言在同僚间传开,面上的惊诧之色遮掩不住。 云妃这是反口了! 且声称是受了旁人‘挑唆’——是挑唆,而不是威胁,故而愈发值得人留意深思。 但饶是如此,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几乎都是长春宫。 到底长春宫与太子之间的利益冲突,从来都不是秘密。 莫非是云妃眼见事情出现了转机,宁可舍下自身,也要护住太子,并将矛头转向长春宫吗? 众人心思各异地想着,皆在等着下文。 可云妃接下来之言,却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你的意思是,你受了旁人挑唆,做伪证污蔑太子?”
昭丰帝亦是听得意外之极。 他暂时还摸不透云妃的意思与话中真假。 但若是真的,他真想撬开对方的脑袋好好瞧瞧,那里头装得到底都是什么东西。 “……” 听昭丰帝用词犀利尖锐,云妃身形颤抖着犹豫了片刻。 做伪证污蔑太子…… 不,不是那样的。 她的初衷是为了救既安。 “皇上在问你话,耳聋了不成?”
太后目光扫向云妃,满含着威压之感。 云妃将头垂下,红着眼睛道:“是……是臣妾做了伪证,污蔑了太子清白。”
昭丰帝沉默了一瞬,道:“说说原因吧。”
他想听。 想知道这背后究竟藏着怎样曲折惊人的心路历程。 “彼时东宫被污蔑,臣妾见不得太子的面,心下担忧之极,终日惶惶不安。”
云妃说话间,目光缓缓落在祝又樘身上:“臣妾自知无能,想不出法子来为太子洗脱冤名,又因每日打探到的皆是令人恐慌的消息——遭人挑唆几句,便想着……这太子之位不要也罢,宁可替太子认下这罪名,只要能息事宁人,免于纷争,保住太子一条性命,便知足了。”
说到最后,已是泪如雨下。 她说这些,不知既安能够体谅吗? 可她等了许久,耳边的议论声一阵盖过一阵,都未能从那少年人脸上看到一丝神情变动。 似乎并无怨恨怪责之意。 却也不见半分体谅宽慰之色。 只有深不见底的平静…… 这让云妃心底莫名痛极,几乎无法呼吸。 “简直荒唐之极。”
昭丰帝斥责道:“储君乃一国根本,你身为储君生母,既明知太子是被冤枉的,不设法替其证明清白且罢,竟还做出如此愚昧之举!”
太子究竟是倒了什么霉? 有他这么个不能走心的父皇,已是十分不幸了,竟还摊上了这么自私愚昧的母妃。 身为母亲,就不能多疼疼自己的孩子吗? 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保住太子,依他看,分明是先前在开元寺被行刺之事还历历在目,生怕自己在这场纷争之中,被牵连丢了性命才对吧? 昭丰帝叹了口气,拿余光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 突然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是臣妾愚昧无知,铸下大错……” 云妃将头叩在地上,已近要泣不成声。 昭丰帝看向她,半点怜悯之情都生不出来:“你声称自己是受人挑唆,却还未曾言明,究竟是受了何人挑唆——” “是玉粹宫……瑜妃。”
云妃声音颤颤地道。 事到如今,她甚至还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孙氏?!”
昭丰帝大吃一惊。 竟不是长春宫吗? 可震惊之后,却觉得这个答案更多了一份可信。 若云妃指向长春宫,他反而会觉得云妃是在撒谎——到底近来他也在暗查长春宫,很清楚长春宫与云妃几乎不曾产生过任何交集。 反而是玉粹宫…… 甚少踏出咸福宫宫门的云妃,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废后那里了。 “竟有此等事……” 大臣间低声议论声,眼神各异。 云妃说是受了瑜妃挑唆…… 可瑜妃为何要这么做? 太子念着她的旧情,若太子顺利登基,应当是对她有利无害才对。 但转念一想,人的心思本就是难以揣摩的,尤其是女子之流——嫉妒眼热,或暗中生出了嫌隙,要人性命都是有可能的。 再往深处挖,已涉及宫闱秘事,他们也无意过多探究。 然而,个人动机他们可以不细问,但证据总是要有的! 总不能云妃说什么便是什么——空口无凭,难以令人信服。 “你说瑜妃挑唆你,有何凭据吗?”
昭丰帝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云妃。 他冷眼看着云妃这脑子,别是瑜妃随口宽慰了几句话,她自己想多了,到头来再怪到瑜妃头上去—— 昭丰帝对云妃的脑回路深深地表示了质疑。 “起先臣妾也不曾多想,只是臣妾此前前往养心殿脱簪请罪时,身边的大宫女当场撞阶自尽,着实蹊跷……臣妾那时便疑心,她存有异心,有意断绝臣妾与太子后路。”
昭丰帝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毕竟这只是疑心,疑心做不得证据。 “直到两日前,臣妾险些丧命于另一名贴身宫女碧云手下……她在臣妾的茶水中投下剧毒,幸被宫人及时察觉制住,臣妾才侥幸保住一条性命。”
四下闻得此言多是色变。 宫女投毒欲害云妃性命?! “而后,那宫人招认,她与先前在御前自戕的宫女,皆是受了瑜妃指使,先是诱导臣妾替太子认下罪名,再欲趁此时机除去臣妾……” “……” 云妃又详细地说明了一番前后经过,言辞间不曾提及太子半字。 这是太后事先的交待。 “这名宫女如今身在何处?”
昭丰帝缓过神来,开口问道。 “尚在臣妾宫中,由宫人看守着。”
昭丰帝转头看向身侧。 “前去咸福宫,将人交由司礼监细审,不可有任何闪失——” 太监应下,立即退了下去。 昭丰帝转回身,看向身后分列两侧的百官。 “诸位爱卿且都回去吧。”
他手头上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可没心思再应付这群人。 文武百官皆不敢多言,齐声应下来。 曲洵等人亦不例外。 今日的变故太多,眼下最该做的就是先回去等消息,待明确局势之后,再作打算。 而百官刚应下,尚未来得及恭送昭丰帝离去时,忽听得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皇上,泰安州传回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