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反对。冯昭当然看到了关朝无法言说的眼神,只好无奈道,“你还不知道大人我嘛?”
关朝摇了摇头。冯昭扶额笑道,“给大人我留点面子吧。”
关朝这才脸色稍微松了,“大人,后头那位怕是坐不住了。”
冯昭稍微松懈的神情逐渐严肃,“那便让她试试。”
他向来不怕这些能查得出来的阴招损事,相比而言,藏在阴沟的狸鼠才让人忌惮。也是他最近行事太高调了,回京已经有半月,后宫那位却什么事也没做,任何幺蛾子也没出,临近中元节,终于是要出手了么?冯昭不会坐以待毙,孙太后要是真的出了什么阴损招,那这太后的位子坐不坐得住就得看她运气,皇帝常年受欺压,想必也不想再受控制,届时,太后只会是徒有其名的空壳,别无所用。然而太后又何尝会乖乖等着被下套,她也是跟过先帝大半辈子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不过是一些后起之秀,不足挂齿。第二日,冯昭早早就到了朝堂上,许是作夜碧螺春喝多了,前半夜没睡着,到后半夜才堪堪睡去,现在是精神不济。每月有五日是太后垂帘听政的日子,今日正好赶巧了。商议的是中元节的事,要进一批瓷器供祭祀使用,这事情交给了工部,由工部尚书张甫所担。接下来就是部分礼仪以及花纹讲究,按道理应该交给冯昭,但太后却想着给他点厉害。“冯爱卿进来劳苦功高啊。”
孙太后拉长了尾音,不知意味。冯昭恭敬地弯腰,“太后言重了,臣只是尽自己的本分。”
一边的张甫心下已经有了猜测。孙太后继续说着,“冯爱卿,本宫也不是为难你,只是今日看你精神实在不好,你又身兼数职,是不是有些力不从心啊。”
冯昭刚想说一句话,就被孙太后噎回去。“这样吧,冯大人罢大理寺少卿,单任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如何?”
这一通说辞,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明眼人都看得出是这孙太后有意整治冯昭,看他升迁太快要敲打敲打。冯昭不介意当场给孙太后甩脸色,可张甫在他身边使了眼色示意不可。他才忍下来,只是脸色黑了黑,“多谢太后体恤。”
百官暗自嬉笑。可见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即便这人是冯昭,即便他祖上从龙有功,即便他少年成名。皇帝见状忙着打圆场,“冯爱卿便趁此次好好修养身体,待中元节后再论别是。”
这就是明晃晃的安慰了。这些人都是人精,说出的每句话都值得仔细推敲,恨不得延伸出八百种意思,然后找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先按在头上,再去查证,最后找一些可有可无模棱两可的罪证,处决。张甫胡须微颤,“陛下,依臣愚见,这瓷器的花纹样式也得考究,还得冯大人帮衬。”
皇帝一挥手,“准了。”
张甫又继续道,“所需瓷器应当官民相当,单官窑是烧不完的。”
孙太后拧眉,“张大人慎言。”
张甫丝毫不惧孙太后的施压,他手里可是有先帝钦赐的金牌,“回太后,事情本该如此。”
孙太后被噎住了,不再说话。一场早朝就这样结束。宫门口冯昭早早等待张甫出现,终于看到了一身红色官服的张甫风尘仆仆的走出。冯昭恭敬道,“张大人,多谢。”
张甫苍老的眼中浮现一丝宽慰,牛头不对马嘴的说着,“平安就好。”
旁人或许不知道,冯昭却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张甫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老人,他与自己的祖父一样跟随成祖戎马一生,收复疆土。张甫是把冯昭当自己的亲孙子疼爱的,这些年冯昭的苦累他都看得到。冯昭罕见的欲言又止,一双眼睛似有千言万语通过一声多谢传达出来,张甫承接得住,但冯昭失踪的那多半个月,他是提心吊胆睡不着觉,刚回来还不曾安息就又被委派向外,更是让人担心不已。如今安然无恙的站在面前,张甫自然是激动不已。冯昭愧疚道,“回来已经半月,一直没有时间去拜访张大人,还请见谅。”
张甫不在乎这些虚礼,只是一个劲的摇头,浑浊的眼睛里已经沁出一些泪水,“你回来,我心安呐。”
冯昭不是没有真情实感,他的一切都在张甫对他的疼爱里,“大人,我明日一定登门拜访。”
张甫颤抖的手扶起冯昭弯下的腰,“好,好,好孩子。”
二人在此处分别,张甫已经两鬓斑白,黑发所剩无几,年轻时是一名武将,老了竟然甘愿在文官的位置上尽心竭力,他是不可多得的忠臣。冯昭收起自己外露的情绪,坐上马车准备回去。车轮滚滚,中午的艳阳照在马车外围,烤的叱干,撩开马车侧边的小窗,大街上卖冰水的小摊贩不少,冯昭突然意识到夏天到了。可夏天早就到了,不是突然到的,是慢慢地到的,刚开始是温度升高,后来是嫩绿的叶子变得青葱,再后来是百花齐放,早在他被当成小乞丐的时候,夏天就悄无声息的来了,是他后知后觉,才会觉得夏天是突然到的。冯昭一时有些伤怀,让关朝买了一份冰糕带回去给何一棠,降降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