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区警署门外一侧,郁郁葱葱的一排树下,郁柏站得也如一株临风玉树,手插在外套兜里,兜里是替茶梨保管的行车记录仪。
树叶在午后的风里“沙沙”作响,在树荫和这声音里,郁柏脸上慢慢浮起了微笑,似乎想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 一辆黑色SUV缓缓开过来,停在他面前。 放下的车窗里露出茶梨的脸,戴了一副宽大的全黑墨镜,显得脸小下巴尖,他表情却酷酷的,对着郁柏道:“什么也不要说,来不及了快上车。”郁柏笑着道:“说一句吧还是,让我来开车?”
茶梨从墨镜上方露出眼睛看他,说:“为什么?你驾驶技术也没有很好。”
“但是也没有很差。”
郁柏彬彬有礼地说道,“要给警官做跟班,当然要努力表现,抢着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好让警官能省□□力,毕竟动脑的事还是要你来。”
茶梨啧啧道:“你好会说话啊,你在三维世界原来的工作单位,和你上司、同事之间的关系,肯定特别好吧。”
他自己没有这本领,又有很多小秘密要遮遮掩掩,和上司同事处得都比较一般,但是很幸运,大家人都是很好的人,待他都很不错。 郁柏这提议正中茶梨下怀,他也想利用路上的时间再看看行车记录仪里的记录。 于是他挪去了副驾,换郁柏坐驾驶位。 郁柏一边上车,一边说:“也算不上好,合作最久的同事和我翻了脸,项目都没做完就带着方案跑了,后续推进不下去,上司和甲方天天都想上门砍死我。”
“啊?”
茶梨愣了下,问道,“那这个项目最后怎么样了?”
“不知道,我这不是穿漫了吗。”
郁柏道。
茶梨理解地点了点头,难怪这人不想回去他自己的世界了,亲人断绝了关系,工作也遇到了不小的麻烦,还是被自己的伙伴背叛……好惨。 好惨的郁柏把记录仪从兜里拿出来递给茶梨。 金属外壳沾了他的体温,被他修长的几根手指握着,茶梨从他手上接过去时,便似乎传递了某种暧昧。 郁柏轻轻抬了抬眼,想观察这一刻茶梨的反应。 茶梨接过那温暖的记录仪,脱口道:“你孵它了吗?捂得这么暖和。”郁柏:“……” “现在去哪儿?”
郁柏问。
“我来开导航。”茶梨在导航上选定目的地,即搭档那晚去调解过亲子矛盾的那家人所住的公寓。
车辆驶离警署门口。路上,茶梨打开行车记录仪,把那晚录下来的过程接着看了一遍。 搭档按照中心发来的地址,来到那栋公寓楼下,下车,进入了公寓大楼。 被停在楼下的巡逻车,安静无声,记录仪的画面里只有昏黄的路灯和深夜无人的公寓入口。 茶梨看了看记录仪的时间,又翻开手机的通话记录,找到那晚搭档打给他的两通电话。 第一通的时间,是搭档在楼上调解矛盾的中途,接到了附近有车祸的通报,自己被事情绊着,难以兼顾,只好打给茶梨,让茶梨先过去处理一下。 第二通的时间—— 茶梨把行车记录仪静止的画面快进到十几分钟后,搭档从公寓大楼里出来,来在车外没有上车,而是站在车旁,给茶梨打了这个电话。缘因搭档处理完家庭事件后,又接到了中心接线员关于车祸的二次通报,得知肇事司机是茶梨的“熟人”郁柏,担心茶梨冷不丁看见“熟人”会暴走,才特意又打给茶梨,提前告知他这个最新情况。 记录仪画面没有拍到搭档在车外的场景,但夜晚很安静,他和茶梨讲电话的声音被清楚地收录了进去。 搭档:“你那个作风问题的事,想好怎么处理了吗?”开车的郁柏听到这句,下意识瞥了一眼记录仪的屏幕。 茶梨察觉到他的目光,也想起后面搭档要聊起自己和郁柏1.0被网红直播拍到的事,这段纯属调侃,也没什么好听的,便又按了快进,结果他按停的节点非常不巧,恰好停在了搭档针对他和郁柏1.0的那段视频大做对联:“……真是天雷勾地火,久旱逢甘霖。”
茶梨:“……” 他看了看郁柏。郁柏也正看向他。 两人四目相对了很短的时间,正开着车的郁柏转回去直视前路,好似很随意地问道:“这个是谁的声音?”
“他是我在重案组的搭档。”
茶梨想了想,既然这位穿漫者好心来帮忙做协力,有些事就需要事先说清楚,于是他决定告诉郁柏实情,“在这之后的第二天,我搭档就神秘失踪了,失踪前给我发了条语焉不详的短信。那天晚上我去调查临街商铺的监控,还有去几家派出所查询的事,也都是为了找到他。”
他把自己的怀疑也说了出来,搭档极有可能是因为卷进了机密事件,被一股不明势力下令逮捕,并且这股势力还删改了搭档被捕前的巡逻日志,而搭档被捕的源头,很可能与这天晚上发生的某一件事有关。 郁柏认真听茶梨说完,道:“他发给你的短信内容是什么?”
茶梨翻出短信给郁柏看了一眼,郁柏没有针对短信发表什么看法,想了想,说:“你之前说想通过郁松去查什么,也是和这件事有关吧,你怀疑幕后主使的地位和职权,高于你们整个警署?”
“我收回说你是缺心眼的话,你很聪明。”
茶梨忍不住赞叹道,他并没有对郁柏提起署长对这事三缄其口这一节,这完全是郁柏自己猜出来的。
郁柏纠正道:“聪明倒未必,我只是个阴险狡诈的外地人。”茶梨没有和他斗嘴,只道:“要先查到有指向性的线索,才能通过郁松秘书长的能量继续追查下去,不然即使动用了市政厅委员会的力量,也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跟进,就还是大海捞针,一团迷雾。”
“我没查过案,肯定听你的,你是专业的。”
郁柏说话的时候一直笑着,道,“那我们现在去这公寓,是要查什么?”
茶梨关掉了记录仪,说:“我要搞清楚,搭档在那天晚上,都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
郁柏像是忍了半天,终于还是不解地说了出来:“你搭档发给你的短信,很明显就是在暗示和这家人有关,为什么起初你就没朝这个方向想?”
“哪里明显了?”
茶梨疑惑地看那三个字的短信。
郁柏道:“搭档大哥上门调解家暴,妈妈看见警察来了还要打孩子,这不就是,妈见打?”茶梨:“……” 郁柏:“?”
“很明显吗?你一听就能想到?”
茶梨凌乱道,“可是没有任何信息表明这个家里有妈妈啊,我搭档跟我讲的时候,也只说了是家长。”
一阵静默后,郁柏谨慎地问道:“在信息不明确的情况下,预设其中一方家长的性别是女的,会冒犯到你们这里的人吗?”
茶梨明白了他的意思,答道:“不会,诺亚城的社会氛围没有那种矫枉过正的政治正确,只要与人为善,彼此之间友好相处,本地居民没那么容易被冒犯。”
顿了一顿,茶梨警官还是虚心地承认了自己认知上的盲区,说:“但你想到的短信释义,我完全没想过可以这样解释,我还以为搭档只是来不及认真打字,随便发给我的警报信息。”
“长期在某种环境里生活,一定潜移默化地会被当地的社会文化所影响。”
郁柏的表情似有所感,又笑了起来,说,“我现在就像是刚搬到诺亚城的新移民,等以后在这里生活的时间久了,应该也难免会被同化。”
茶梨思索着,假如郁柏的猜测是对的,短信就是那种意思,那么…… 茶梨紧张道:“不会被我一语成谶了吧?那天下夜班,我和搭档一起吃早饭,我还提醒他这案子要找未保办备案一下……真有这么倒霉吗?”
郁柏道:“是一个未成年人保护单位吗?”
茶梨道:“近似,但不是。这部门全名是——未成年保护与监管办公室。未成年人作为犯罪主体或客体的一应事宜,都必须交给未保办来处理,警署也无权过问。”
“那这部门权力还真大,”郁柏诧异道,“上次你跟我说过,你们当地未成年题材的文艺作品,在政策上也收得格外紧,看来诺亚城很重视未成年人保护。”
茶梨有些自豪地说:“是的,诺亚城涉及到未成年人的犯罪事件,多年来都保持着零记录。”
郁柏配合道:“那还真不错。”
茶梨又说:“不过未保办的职权实质上很有限,就只限定在和未成年人有关的领域,在这个领域,他们的权力就非常大,即使是你哥哥郁松那种级别,也不能插手和干涉他们的工作。所以我们都尽可能避免和他们发生交集,有报案牵涉到未成年的话,通常都会优先上报给他们,就怕一个不小心……万一被这部门盯上,就会非常麻烦。”
总之,他还是不希望搭档的失联和未保办有关。 说话间,两人到达了目的地,一起进入公寓大楼,茶梨去找大堂管理员问到了那户人家的情况。 还真是一对异性恋父母,双方结合后有了小孩,普通的三口之家,丈夫是公司职员,妻子做线上客服,养育了一个十五岁的儿子。 “现在他家里有人吗?我们有点事需要找他们核实一下。”
茶梨向管理员出示了警官证。
郁柏站在他身后,仿佛是茶梨警官带的下属警员,只是这“下属”好像不太认真工作,眼神不停瞟向“上司”的侧颜。 “刚才还看见女主人出去了,”管理员正说着,瞥见有人从楼外进来,忙对茶梨道,“警官,这位女士就是你找的人,正好回来了。”那十五岁少年的妈妈提着刚买的新鲜水果,停了步,很疑惑地说:“警官?来找我的吗?什么事?”
在这位妈妈的描述中,这家人的生活一切如常,那晚她和孩子争执后,被一位警官顺利调解好了,又恢复了和睦而平静的家庭生活。 茶梨怀疑地问道:“你儿子呢?”
那妈妈答道:“上学去了啊,五点多才放学。”
“他后面没再遇到什么事吗?”
茶梨追问道,“那晚来的警官,他是我的同事,他离开以后,有没有其他警员或者调查人员来过你们家?”
“有啊。”
那妈妈说,不等茶梨再问,她又说,“就是你们咯。”
茶梨:“……” 郁柏在旁边笑了一下。 那妈妈看看他俩,说:“你们警署招聘要看脸的吗?怎么最近见到这么多英俊的警官。那天来我家调解的那位警官就很帅,简直太帅了,我当时看到他的模样,被我儿子惹起来的气都消了一大半,听他说自己是单亲还带了个同龄的小男孩,真是又帅又顾家,我跟你们说,要不是我和我老公实在相爱,我都想去和这大帅哥警官重组家庭了,怎么会有那么帅的人啊……” 茶梨急道:“你好,我们说回正事,说正事!”
郁柏则一脸警惕,原来没有姓名的搭档,是个大帅哥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