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杯茶了。面对案上摊开的数份文书,翊炀甚至连五个字也憋不出来。“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是什么意思?写的什么玩意儿?”
提笔,又放下。提笔,又放下。挠了一会儿头……还是没想出正经方案决策来。从一本折子换到另一本文书,看了片刻,又去打开另一本折子……晚霞将天空烧得通红。夕阳下,一群家仆忙活了一天,围聚在一团闲聊。“建威将府居然还在修缮,不知何时才能搬过去。”
“急啥!我们终归会跟着将军搬进最繁华的金霞街的。”
人群中忽地多了一道身影,是个瘦削的中年男子。“将军,可在府中?”
一家奴打了个哈欠,“两个时辰前在书房,现在不知道,将军行迹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
“还在书房呢!”
另一家奴应道:“方才我还进去伺候茶水。”
中年男子微微一点头,便大步朝书房走去。脚步声传进翊炀耳膜,翊炀迅速将案上文书,奏折,藏进身后柜中。“将军,严度求见。”
“进来。”
“查得怎么样了?”
严度伸手入怀,取出药匣,置于案上。“恸绝,起源于滇越古国,二十味草药合成,其中七味珍材只生长在滇越山脉,具有镇痛奇效,长期服用极易成瘾。”
翊炀皱眉不语,严度继续道:“四皇子乔朝奕自幼体弱,皇上偶得恸绝,知其药效奇强,便将滇越恸绝分派各大宫中,好景不长,四皇子药物成瘾,八年后,终是气血衰竭而亡,至此恸绝成为宫中禁药,陛下下令销毁,禁止任何皇室成员服用。”
“那可有戒断此药先例?”
翊炀仓惶急问。“据记载滇越王室中有一人成功摆脱药瘾,只是过程异常艰辛。”
翊炀长长吐出一口气,心落到了实处,“用的是何种方法?”
“阶段减药法。”
“好……好……好……”翊炀喃喃说了三个好字,不再多语,摆手示意严度退下。翊炀蹙眉,一手支颐,状若沉思。房门再度轻轻推开,来人一袭青衫罗裙,手捧数本册子。“将军,请过目。”
夏钦文将册子一一呈上。“这是几天来各大官员府邸送来的贺礼清单明细。”
“这是东裕王、恒霖王、太尉府探子探得的消息。”
“这份册子上的名字是与东裕王私下密切勾结的要员名单。”
翊炀接过,认真审阅,他可以确定一点,东裕王那头,现在应当是还没有异动。随即他又将贺礼上的名单与东裕王勾结官员的名单仔细对比,圈出几个名字来。“这些人,你以回礼为由,代表我李翊炀与其多加走动交往。”
“将军是想将东裕王府的党羽变成咱们的人吗?”
李翊炀心中巨震,他抬眼认真看了看夏钦文,暗忖:“我的计划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夏钦文仅凭平日里我嘱咐的一些事情便可猜中。此人智珠剔透,处事能力强,对我忠心不二,当初果真没有看走眼,但他李翊炀并不喜欢轻易被人识破,而且此事事关存亡。”
“方才那句话你是从何得知?”
翊炀手指轻轻叩着长案发出令人不悦的“嗒嗒”声。夏钦文见翊炀眼神不善,匆忙道:“属下知错,钦文断不敢随意揣度将军的心思!”
“你这番揣度,若是放在外头……”翊炀语气不轻不重。夏钦文立时听出弦外之音,骇得她重重叩了一个头,“属下对将军碧血丹心,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绝不会多说一个字。”
“不错。”
翊炀颔首“起来吧!不必惊恐,我李翊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谢将军!”
“此番你去各府走动,备上厚礼,不必同他们交涉太深,以探口风为主。”
“是!”
“那钦文就下去准备了。”
“慢着。”
翊炀忽地想起一事,伸手至案底左右转动机括,柜门缓慢开启。翊炀起身,捧出一摞折子文书置于桌案上。一招手,“来,坐下。”
钦文惊愕,随着主人所指方向望去,“将军竟是要我坐在书房的主位上。”
“坐!”
钦文有些紧张地遵从指令。小山丘一般的文书推了过来,连同砚台纸笔摊在夏钦文面前。翊炀暗忖,“这些公文我确实处理不来,可海口已夸下,绝无可能再送回东宫,更重要的是阿鸢要戒掉恸绝万万不可再操劳,钦文又是我得力亲信,惟今之计也只有如此。”
“钦文,这些公文你替我处理一下,将决策方案通通另写几张纸上。”
夏钦文有些发懵。“钦文,今夜你辛苦一下,开个夜工,处理完之后扔把公文锁回橱内,连同方才的几份册子,这些东西切记不可外泄。”
“是!将军!”
“明日我再过目。”
“那将军今夜仍是不在府中过夜吗?”
翊炀狠狠瞪了钦文一眼,“多嘴!”
说罢,又将砚台往她面前推了推,“给我开工!”
“是。”
夏钦文喏喏应了一声。有时,夏钦文的聪慧也叫人厌烦,主人的私生活,她一个下属做什么管得多?翊炀看看这日头,也是该去东宫的时辰了,又对钦文嘱托几句,便急急转身离去。“交予我处理,想必是什么无关痛痒的军务,可若是寻常军务,为何要保存甚秘?”
待夏钦文俯首低眉真正看清那些文书上的内容时,她心中巨震,整个人都僵硬了。卧房中,翊炀匆匆披上件外袍。暗忖:“得快些出发,今日已有些迟了……”窗外人影一闪而过,身形飞跃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谁?”
翊炀高度警惕,右手握上腰间佩刀,“来者不善!”
“把刀给老子放下。”
阴沉厚重的声音响起,这熟悉的嗓音没让翊炀放下任何戒备,倒是让他不得不迅速戴上伪装的面具。转瞬间,来人已是以一副主人的姿态坐在椅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