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反应是否认,“太子绝不可能出言不逊,也绝不可能当众抗旨!”
方固一张老脸上挂着两行青泪。“陛下!难道齐大人敢当着这么多同僚的面欺君罔上吗?”
德辉帝陷入一阵沉默,脸色沉了下来。谷尚书此刻双手颤抖着缓缓摘下头顶官帽。“谷康,你在做什么?”
德辉帝怒道。“陛下,臣今夜奉旨派衙役搜查将府,殿下却说臣管教下属无能,手下衙役办事如同强盗土匪,言下之意是说臣不配戴头上这顶乌纱帽,没有资格任刑部尚书一职……”“谷康,你他娘的,给朕把帽子戴上!于尚书同梁尚书等人对了下眼色。“陛下,臣等虽与本案无关,但体恤方大人、谷尚书无法扛得住建威大将军乖张狂妄的性子,遂一同前往,却没料到……没料到被太子殿下扣上擅闯将军府的帽子。”
“这个罪名太大…承受不起啊…”“请陛下为臣等做主!”
原来方固等人从云麾将府离开后,并未各自散去,而是聚在一起商讨对策,方固当即就提议一同去陛下面前喊冤诉苦,若是在平时,谁都没这个胆儿单独去陛下面前说太子殿下的不是,可现在不一样,太子性情素来仁善恭谦,众臣也看在眼里,可李翊炀此人狂妄倨傲,殿下对他的恩宠却只增不减。今夜没有成功收集到罪证,李翊炀便是巍然不倒,他们这一闹反倒是把建威大将军得罪得透透的。有朝一日,殿下荣登大宝,李翊炀便更是了不得,那厮岂会放过他们?就算不想那么长远的,明日若殿下跑去永安宫参他们一笔,也够他们吃一壶的,索性先发制人,总之人嘴两张皮,咋说咋有理,纵然他们理亏,也不能失了先机。方固还未煽动几句话,众人心中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竟都是一副准备口诛笔伐的气势。是啊!怕什么呢?三人成虎,还可无中生有,更何况他们并非杜撰捏造,殿下确实说过那样的话,再则,他们一行浩浩荡荡,陛下就是恼怒,也是法不责众。议政厅已是乱作一团。那群文官们开始从今夜之事发散出去老远。说起陛下病重期间,臣子们眼睛里泛起点点泪花,皆是口径一致,表示殿下掌政期间实在是乏善可陈。集体纠住文武百官跪在雪地里,恳求殿下不要任性出宫这件事翻来覆去的说,把德辉帝从脸色阴沉说到乌云密布。更有甚者进言,殿下在圣上病重期间懈怠政务,对臣等进谏的多份奏折不理不睬……立于议政厅一角的小德子,眼巴巴望着陛下脸色越来越难看,五官因压抑愤怒逐渐扭曲,胸膛急剧起伏,最终雷霆大怒。“来人啊!去给我把太子叫来!”
德辉帝怒不可遏地吼叫,声音如闷雷滚动,传得极远。小德子抖了三抖,他从未见过陛下气成这样。大厅里刹时静谧无声,众臣面面相觑。“哎呀!糟了啊!”
小德子愤愤地想:“原以为这群大人们告完状就走的,谁想连殿下都要被招过来,这事儿算是闹大了,今夜是别想睡了。哼!今夜本就不是我当值,还没得睡,真是讨厌啊……讨厌……”正当小德子暗自抱怨时,屏风后快速转出一人。“陛下!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默皇后不顾凤仪一把抱住德辉帝大腿,泫然欲泣,神情哀婉。“陛下!都已经是子时了,不管太子做错什么,明日再找皇儿,不行吗?”
默皇后未经修饰,只着一件素衣跪倒在德辉帝脚边抽抽噎噎,方固见这个毒妇也有今天,心中大为爽快。“初瑶,起来!这么多大臣看着!”
“陛下半夜找皇儿训话,不打算给皇儿留脸面,那臣妾的脸面也不要了。”
默初瑶是个聪明女人,她知道陛下盛怒之下找来阿鸢训话,阿鸢届时若再顶几句嘴,后果不堪设想,若父女二人当着众臣的面起了争执,就算事后陛下想偏袒太子,免去责罚都不能够了,是以默皇后才顾不得凤仪冲了出来。德辉帝心都要被哭乱了,“好了!好了!朕明日再宣太子问话,可以了吧!”
默皇后呼出一口长气,暗忖:“陛下明日怒火当是消了些。”
便止了抽噎,不时用帛帕拭泪。“来人啦!扶皇后下去休息。”
众宫女迎了上来,簇拥着皇后离去。德辉帝目送皇后回了内室才转过头来,发现一群大臣正眼巴巴望着自己。……“咳咳!”
德辉帝轻咳两声掩饰尴尬,他既不想在众臣面前留下个惧内的形象,又得为自己找个台阶下。“去给朕把太子三师叫来!未几。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被侍卫从温暖的被褥中请入皇城。“你们平日里是怎么教导太子的?”
“你们这个太子三师是如何当的?”
“平日里都教授给太子什么?”
太子三师跪于阶下,尚未睡醒,迷迷瞪瞪的就被陛下劈头盖脸一顿痛斥,不知所谓,简直是三脸懵圈。德辉帝明显是将愤怒发泄到这三人头上,足足骂了一个时辰,众大臣见陛下迁怒之举也是心有余悸,太子三师则在心里表示他们很是无辜。话分两头。此刻,太子殿下正依偎在建威大将军怀里,一起数天上的星星。二人没穿衣服,只用翊炀的外袍披在身上以作遮盖。阿鸢身心舒畅,倍感幸福,自她与翊炀相恋以来,就是搂在一起争论天上哪颗星星更亮些也变成了件有意思的事。“翊炀,我头顶上的那颗星星一闪一闪的,很亮……”“不,那颗星星是在我的头顶上的。”
“分明就是在我头上的那颗!”
倘若天上的那颗星星会说话的话,它一定是一脸鄙视。“两个人脑袋靠在一起,讨论这种问题有意思吗?”
“翊炀,我们都躺在这儿那么久了,什么时辰了?”
像是为了应和阿鸢这句话,打更人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咚——咚——“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两个字尚未出口,更夫透过微弱的烛火,隐隐约约见到前方巷口角落处有四只脚丫,打更人揉了揉眼睛,提起灯笼细细一看,果真如此,他吓得脸色一白,想到了某些了不得的东西,他不想惹事,赶忙朝相反方向跑去,溜之大吉。“咦!翊炀,这个打更人好生奇怪?话为何只喊了一半?”
“管他作甚,想必是巡最后一轮了,偷懒了,连话都懒得说全了呗!”
翊炀说着晃了晃他的脚,五更天了,咱们起来吧,再晚些路上就要有赶早的行人了。”
“说的是。”
两个人终于舍得分开了,翊炀捡起散在地上的衣服,披在身旁黏乎乎的身体上。“阿鸢,先将就些吧,将军府应当收拾得差不多了,去那儿再洗。”
翊炀不甚在意的抹掉自己身上的汗渍,快速套上外袍后便牵着阿鸢的手走出小巷。“翊炀,云麾将府离皇宫远得很,还不如早日搬进建威将府。”
翊炀暗忖:“一直赖在老府邸,也不是长久之计,更会让人怀疑云麾将府,搬过去……同东裕王比邻而居……哎……头疼……”阿鸢又道:“我留意过了,建威将府花园不到十日便可竣工,届时,就能搬去新府邸了。“呵呵,那……那真是太好了……”翊炀强颜欢笑。二人手牵着手,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忽地远处传来单调急促的脚步声。透过薄薄夜雾,一个人激动地朝他们奔来,看这跑路的姿势,应当是个太监无疑。“哎哟喂!太子爷!”
“小桂子!”
“太子爷,可让奴才找着您啦!这兜兜转转的急死奴才了!”
“小桂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小桂子心道:“太子爷,您又怎么会在这儿?大晚上的衣衫不整在大街上晃荡。”
当然这话不是他一个奴才能问的。“他是谁?”
翊炀一道冰冷的目光审视眼前这个陌生人。“小桂子是我母后的心腹内监。”
小桂子被翊炀凶厉目光一扫,吓得不敢多言语。“小桂子莫怕,你快说,什么事?”
“殿下,今晚早些时候,好多大人向陛下告您的御状,陛下当时就生了天大的气,要你过去问话,好在娘娘苦苦劝阻,陛下才作罢,娘娘派奴才来告诉殿下,明早一定要亲自到陛下那儿请罪。”
阿鸢脸色骤然一沉,陷入沉默。好在翊炀捏了捏她的手心,阿鸢才缓过神来。“知道了,小桂子,你先回吧。”
“那殿下呢?”
“本宫先去云麾将府一趟。”
“嗻,奴才告辞。”
小桂子终于完成任务,吁出一口长气。“好在娘娘提前嘱托过,若在东宫寻不得殿下就出宫来找,殿下不是在云麾将府就是在去云麾将府的路上,娘娘果真有先见之明!”
二人被这一个消息搅和,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情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