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药汁刺激着味蕾,阿鸢迷迷糊糊地有了些意识。阿鸢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动作,喉咙上下移动,疼得皱起了眉。再度睁开双眸时,阿鸢发现自己正躺在翊炀怀中。翊炀又喝了一大口药,托着阿鸢的头就往她嘴里渡“唔……唔……”阿鸢挣动了几下,可高热带来的绵软让她仍是瘫在翊炀的怀抱里。阿鸢低低地哼了几声。唇分时,翊炀见阿鸢眼中已是氤氲着水汽。“宝贝,你终于醒了。”
翊炀心里松了口气,但说话仍是轻声细语,生怕一个不查,又刺激到她。“痛……”“哪里痛?”
“嗓子痛、心痛、哪里都痛。”
一醒过来又是一副要闹别扭的模样,翊炀知道阿鸢连着高烧几日,嗓子一定肿了,吞咽疼痛,便用小勺舀了点汤药递到阿鸢唇边。“一点一点喝,嗓子就不痛了。”
阿鸢根本不理睬翊炀,把头转向一边,不再言语。“不想说话不要紧,药总是要喝的,再喝几口,好不好?”
建威大将军低三下四地说着,太子殿下却是没有一点反应。拿着小勺的手略有些尴尬地僵持在半空中,翊炀一筹莫展,就算他在战场上能扭转战局,力挽狂澜。可此时此刻竟是手足无措,翊炀抱着怀里的人就像是一个最珍贵的瓷器,动作言语都极尽轻柔。阿鸢不肯吃药,也不能粗鲁地将她的头扳过来,把这药强行灌下去,竟是一时没了主意。“怪不得。”
阿鸢哑着嗓子,低低道。翊炀耳力极好,却是不解其意。“那天,你知道我要被废……态度冷淡……可次日夜里……你又来找我,热情得不得了……原来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心中有愧疚……”翊炀先是一愣,随即才明白过来,确实,前一晚上心事重重,可处理了平王后,问题解决了,自然是一身轻松,却没料到阿鸢会抓住这情绪反差说事。“我在月老祠求你我二人的缘分时……而你那时正在勾栏里做苟且之事……”阿鸢说着泪水渐渐盈满眼眶,“李翊炀,我问你……你同那些风尘女子在床上快活时,是否想到过我?还是比较着我同那些风尘女子哪个更对你味口……”阿鸢呜咽起来,泣不成声。“我……我什么都没想……若是我还有残存意识就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我当时神智不清,不是被人下了药就是被人下套了。她们勾引我,我现在真是后悔莫及……翊炀三言两语就把自个儿描述成受害者。阿鸢又不再说话,似乎在权衡着这些话的真假。翊炀忙不迭开始表忠心,“阿鸢,请原谅我,我的眼里、心里就只有你一人,我是做错事,难道你就不肯再给我机会?我保证、我发誓,就是下回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坚决不去那风月之地,绝对不给那些女人勾引我的机会……”翊炀又哄又骗,总算把那碗药给喂了下去,此时翊炀已是汗流浃背,还孜孜不倦想出一大堆情话来哄阿鸢。……“阿鸢,天色已晚,我今晚可以留下来吗?”
翊炀有些紧张,带着那份不确定的焦虑。“不……不可以。”
翊炀背脊一僵。“我一想到你去勾栏快活后,回来立刻就碰我,心里就犯恶心,我现在一闭上眼,脑子里都是你同人苟且厮混的画面,你出去……给我出去……”翊炀又腆着脸央求了几句,见阿鸢态度坚决便知今夜没戏,他慢吞吞地爬下了太子的床,穿好外袍后,一步三回头地朝门外移动。望着那个背影,阿鸢竟有一丝惶恐,“李翊炀真的会回将军俯老实睡觉吗?别是又跑去不该去的地方……”“慢着!”
阿鸢眼神殊然一变。“一次不忠,百次不容!李翊炀,我对你的信任已降至冰点,最近朝会也暂停了,你也犯不着出去,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你不许踏出这长乐殿一步!”
李翊炀猛地回头,“阿鸢这是打算软禁我……”意识到这一点后……李翊炀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摇着狼尾巴就朝阿鸢床上奔去。从未见过一个人知晓自己要被软禁,还这么高兴,建威大将军果真不同凡俗……李翊炀满心欢喜地往床榻上爬…一只微凉的手掌抵住了那个不断靠近的额头。“不许上来!拿着枕头和被子到外室去睡!”
一句话,从头到脚浇灭了翊炀一身雄雄火焰。最美人间四月天,这本是春游赏景的最佳时节。可现在邺方城中人人头顶一片乌云,注定要辜负了这大好春光。朝会已是暂停了十日,陛下的病情仍是没有起色,大昱各地的奏疏公文皆往东宫送去,本以为是成堆的奏疏能把书案压垮,结果每日送进东宫的也就那么一小叠。阿鸢连着灌了五日的汤药,身子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处理完奏疏后还有大把的时间,她也曾怀疑过为何近来奏疏数量骤减,问了几个身边的近臣回答的口径也是相当一致,托殿下鸿福,国泰民安,政通人和,地方官员亦是恪尽职守,勤勉尽责,遂送上朝廷的折子也不多,三人成虎,谎言说的人多了,也便成真的了。时间的齿轮转动着,朝庭各部门官员都在忙忙碌碌处理手上事务,但全大昱最忙的人当属建威将府那无官无职的小小谋事。夏钦文最近是真的恨不能把自己一个人分成三个人来用。大将军不在府中,偌大的一个新府邸上上下下,事无巨细。全要靠夏总管打点,大半的时间,她穿梭于各大府邸同将军指定的官员进行交涉,各种威逼利诱。一旦空闲下来,她就马上窝在自个的卧房中处理那些从宫中偷运出来的文书。夏钦文每日只睡三个时辰,忙得就像个旋转的陀螺,即便如此,时间仍是十分紧迫,但夏钦文心中却是欢喜的,从不喊苦喊累,能者多劳,将军对她的信任可比钦文逐渐攒的小金库重要得多。就当夏钦文俯在案前忙得抬不起头来时,她不会想到自己处理的很多决策,翊炀大人只是草草一过目就直接下放给地方施行。应着是东宫内发出的决策,地方官员不疑有他高效执行。倘若地方官员们知晓自己所听令的不是太子殿下,而是一个相貌丑陋,无品无职的小人物,一定会杀了夏钦文,同时也会杀了钦文背后那个霍乱朝纲的大佞臣。时隔多日,建威大将军再度踏入新府邸。“啊!翊炀大人!大人怎么亲自来了?”
夏钦文吃了一惊。“不就是十来天没回府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不……我是……是太高兴!”
翊炀笑笑,一指书案上整理出来的一小叠奏疏,“这就是你无法决策的公文吧!”
“是啊,正准备叫暗卫偷偷转送到东宫。”
李翊炀看着夏钦文蓬着头发,屋子里全堆着公文奏疏,不禁叹道:“钦文啊!最近你是辛苦了,不过不出一个月,便能尘埃落定,到那时,你夏钦文就记头功。夏钦文何等心思,一下子便领悟到将军话中之意,主动给翊炀汇报起各路官员同她的交涉情况。李翊炀近来出宫一趟可谓是不太容易,得掰个不得不出宫的理由,还要向阿鸢提前一天汇报,再说上半天的软话才可能放行,放行期间还派人跟随监视。自阿鸢得知李翊炀竟背着她做出苟且偷欢之事来,对翊炀的忠诚度提出了强烈的质疑,太子殿下的控制欲也达到了巅峰。平日里在东宫,阿鸢根本不让李翊炀离她片刻。阿鸢用膳,翊炀一旁候着。阿鸢理政,翊炀一旁候着。阿鸢与大臣交谈,翊炀还得一旁候着。就连翊炀去解手,离开一会儿功夫,回来也要被阿鸢盘问一翻。现在,翊炀能坐在自家府中听夏钦文汇报情况,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阿鸢不仅规定了翊炀出宫的时间,还派人监视,好就好在派出的监工是极不靠谱的贾隆。此刻贾隆正坐在建威将府的庭院中嗑瓜子,他倒是得了个好差事,就是坐在一个地方吃瓜果,晒太阳,时间一到就同大将军一道回东宫,再一本正经瞎说一段大将军忙于城中军务之类云云,便算是完成任务。“钦文,不用说得那样详尽,只需告诉我名单上还有哪些不肯归顺我的?”
“除了蔡卯和余昔年两位大人仍持观望态度,其余的皆已倒向将军。”
“哼!果真,东裕王那老畜生还以为金银收买的人心有多牢固吗?他能花银子办到,我李翊炀就拿得出几倍的黄金撬了他的势力!“将军英明!”
就在翊炀和钦文密谈之时,距离建威将府两条街外的逍遥楼,太子殿下围着那风月之地踯躅良久,久得她这一异怪之举都被有心人看去了,引起居心叵测之人的注意。